◎   题郭宁摄影《春萌故乡》（外四首）

整理书籍，偶尔翻出2011年1期《葫芦河》，封底是郭宁的摄影作品《春萌故乡》，画面上黄绿相间，春潮涌动，下面配了李义的诗:

谁在书写洪荒

谁又在俯视苍茫

一团亘古，长卧西部之疆

情节抑或韵律，已渐老渐黄

思绪抑或脉络，已渐淌渐白

然而，情感抑或萌发，仍渐长渐绿

回忆抑或沉淀，仍渐蓄渐蓝

生命，瞬乎穿过时空的棱镜，她还有多少色彩

正在向你走来？

品味着李义的诗句“生命，瞬乎穿过时空的棱镜，她还有多少色彩/正在向你走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海固人，对摄影镜头下的山山峁峁，熟如亲人，但我们平时观察故乡风土人情，受视觉范围局限，更多是平视、仰视，很少能像摄影家那样俯视，也很少像诗人李义那样站在历史的高处俯视、审视故土河山。

面对雄浑广袤的大地，人是何其渺小，责任又是何其之大？这帧立体感极强的摄影作品似乎确有机密藏在胸中。这是西海固农村鸟瞰图，区别于城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虽处处是人的工笔细描，但轮廓仍是大自然的神工斧凿。当然，人让山水灵动起来，一呼一吸，都有生命的张力。人作为地球的代治者，被派遣到这个世上，治理荒山、建造家园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正是人的开荒、耕耘、播种、栽培，才使自然在矛盾中统一，才使丘陵变梯田，绝壁通坦途，荒凉变神秀，鸡犬相闻，渔歌互答。

因凝视良久，作诗记之。

（一）

群峰听从谁的口令

头朝一个方向看齐

连成一道道山脉

神态安详、悠闲

不老的容颜里长出

树木、庄稼、牛羊、炊烟

大地的笑容里山重水复

汗水滴到哪里

哪里就长出小麦、玉米、洋芋、胡麻、大豆

眼睛望到哪里

哪里就捧出泥土的芬芳

脚印重叠在哪里

哪里就开拓出皮肤洁白的山道

山间掩映着亿万年的婚丧嫁娶的歌哭

与草荣枯，这就是我的家园啊

活人与亡者共同的家园

表面平静的山谷间

回荡着听见和听不见的声音

一汪碧潭也是一个不朽的传奇

此刻，它就是山林无价的碧玉脚镯

正叮当作响

（二）

这里没有平原，只有镘头一样的山

给人生的希望，也给人死的墓穴

这乳房一样的山，都是偈语

让你一生深情抚摸和吮吸

一层一层花纹都有名有姓

都有视若生命的掌管者和经营者

这茫茫旷野，养育着历史、现在和未来

（三）

天高  地厚  海深

是我眼里的一幅画

是我唇间的一首歌

是我心中的一个词

◎  达·伽马

中国的历史课本曾告诉一代代孩子

这个葡萄牙人是伟大的航海家

不曾怀疑，以为历史老人不会说谎

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沾满血腥①

这个恶魔曾截获了一艘大船

船上满载着和平和希望

数百名从麦加圣地归来的赤子

他们对自己的印度家园望眼欲穿

无论是老者、妇女、儿童

无论是尊贵、美丽还是羸弱

都无法打动恶魔的心，他的心是铁打的

一声令下，所有哭泣、求生都失败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烧毁的是木头和几百条生命

人类永远不应该赞扬魔鬼

①     史料见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英)彼得·弗兰科潘著，邵旭东、孙芳译.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11

◎  迷途

人类的隐私暴露之后

像植物们展示自己艳丽的花朵

道德被绑架，真理被强暴

正义被指控，善良被嘲笑

歪理邪说武装着潮流的三观

传承优秀传统文化者发出的警告

微弱得被风吹跑，时髦的学者粉墨登场

不断挑衅和调戏，引来潮水围观和起哄

油嘴滑舌成为网红，卑贱振振有辞

骂街声穿越同城，浪子强势，卖女打赏主播

贫嘴可以致富，无耻无聊取悦无耻无聊

菜叶上的公害轻松逃避农药

◎         逃离

苦心经营，用温柔一砖一瓦

以泪建造的密室

这心灵空间已经换了主人

主人像一头老迈的狮子，徘徊在自家门口

一夜又一夜，丈量着牙齿与喉咙的距离

最后放弃一切攻伐计划，只祈求天降惩罚

从自己的幸福之地逃离，成全无耻的幸福

如烟雾般散去，孤独地终了一生

如果没有曾经的供给、庇佑

浅薄的眼睛怎么会发现，丑小鸭就是白天鹅

如果没有天长日久的雕琢

势利的嘴巴怎么会明白，粗糙外表下的美玉

◎         醒来

醒来时，才发现，异域的早晨又多了几茎白发

梦里不知身是客，反认他乡是故乡

岁月的风尘落上桌案上

庭院落花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