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访友日记

夜的眼睛哭红了，为了一串数字而担心

为了三年之后，高考的树上结什么果子

会有什么味道而泪倾长夜

我去看你，不会医治哭声

一个左手写诗，右手读散文的人

左肩没有背医药箱

右手里也握不住听诊器

屋子里弥漫着中草药压迫空气的味道

你说与这样的气味相伴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们无法给苦涩的人生加入一杯甘甜

只愿唤醒沉睡的诗神

让她讲述梦里的诗行

我们吃花麻枣、放久了的香蕉，喝碧螺春

你说前辈中有位高人

见面就能看透人的内心

让他在肉眼凡胎下显出原形

我们无能，以彼得·弗兰科潘《丝绸之路》为镜

看清哥伦布，麦哲伦，达·伽马的真面目

人类中明显的恶魔

曾经被世人称作伟大的航海家

却忽略他们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听到他们的名字，你吓得瑟瑟发抖

就像一个人独对黑夜时的无助和绝望

那么多叶子枯黄了

在我们面前毫不羞愧地飘落。

冷酷的秋风，从未放过谁的妖娆

岁月之刀啊，砍伐着我们的韶华

这样想就对了，就像你认为我脸上的皱纹

不是愁，是藏在笑容里的故事

◎ 倾诉者

“这段时间我瘦了二十斤

每次我妈打电话劝我

我都一个劲只是哭

妈妈让不要想孩子

可以用念经来转移

怎么能做到

孩子是从我身上掉来的肉

他的样子就长在我心里

那个残忍的人

竟然为了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

把我的孩子卖给了陌生人

我每天都捧着孩子的尿布在闻

孩子的味道……”

窗外的哭声裹着三丈六尺白布

在头顶净雪者潮水般的赞念中

奔向那个向天张开的黄土口

她立即止住眼泪

望着窗外说，看了这个场面

谁还会在世间作恶呢？

◎  手机丢了

至少在一个瞬间，我心头涌现出一个念头

看上哪一款手机，明天就去买 

现在手机丢了，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丢了魂也可以在原地喊回来，手机却不能

像一条鱼浮出水面，向大海深处游走了

我的念头——溅起的浪花是:

什么人这么缺德？ 

我这无用的安慰之词 

怎么也穿不上财大气粗的外衣

◎  生不如死

监考时，发现卷子下写有答案，近到咫尺

发现那歪歪扭扭的文字都生得剑拔弩张

砍得我目光生疼:“有些人太贱了！

两年后，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想让他擦掉那句话，却发现桌子已中毒，嘴角乌黑

那句话已钻进木头里

泛神论时代，男孩女孩以神圣为游戏

无知被命名为男神女神，他们高兴时这样称呼

翻脸时，就口诛笔伐，让他心中的神

在这生不如死里，损坏了形象

◎  人世还好

还好，有人隔了二十年

会想起我

会给我打一个长长的电话

会认真地回忆少年时光

真好，我们都在人间

有人你才帮他渡过难关

遇见后又假装不认识

有人海誓山盟转眼路人

有人一转身就在人世消失

比起这些

我们在人世，混得很好

◎   战栗

宠物猫袭击了我的左胳膊

伤及筋络，疼难难忍

我用右手轻抚它

耐心引导它睁眼思量怜悯之心

眷念人间正道

宠物狗撕扯了我的右胳膊

伤及骨髓，痛彻心肺

我用左手轻抚它

耐心说服它理智思考悲悯之情

眷恋恩情岁月

左胳膊留下一声雷鸣

右胳膊刻下一道闪电

我的左臂右膀

武功尽废，力气全无

唉，我们宠着的猫和狗

张牙舞爪时令人战栗

我没有方舟，兄长沉醉不知归路

挣扎在苦海里的弟弟找不到岸

唉，一个家庭城门失火

整个家族的神经都连锁疼痛

白发苍苍的父母一声声叹息

让我愧疚无力抚慰他们的晚年

◎  看园丁剪枝

不由自主，这越想走近越觉陌生

含情脉脉又倍感孤独

越是追赶越是遥远

愈想挽留却成告别

本想拥抱忽然转身

既然岁月的剪刀无法躲避

我擅自作主，为这夜空洒满星光

我自作主张，让风吹动云

让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使雨连接天地

大河已经干枯，鱼儿在沙滩上窒息

一场甘霖能不能把它们救活

昔日的浪花唱着夏日远去的歌谣

如何让那些枯萎的花朵结出果实

青春飘零，我需要减去过多的脂肪

剪去超标的血压、头发、指甲

剪掉身上的枯枝败叶、沉疴暗疾

剪去虚无飘渺的欲望和诱惑

也许疼痛过后

表面看来活得更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