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的父亲-乔桂堂-河南诗人网

请原谅我对你的前半生一无所知
你四十五岁有我，而我前三十年
内心粗糙。现在看来，你残留我脑海的
只是凄清的晚景，故事的结尾，一个迟缓的梦

晚景的父亲，习惯佝偻身子侍弄门前的菜园
累了斜靠在柴垛旁，半聋的耳旁摆上收音机
装装样子。习惯听邻居特大声地说“你儿来电话”
习惯用昏浊的眼光巴望门前曲折的山路

心源性肺病让父亲大气难出
一侧身就能压着孤独，压着疼痛
你去不了田，种过的庄稼在痛
用过的镰刀在痛，墙角的两扇石磨和油灯在痛

父亲一生都没有电视和空调，没有一张
舒适的床，放稳如柴的身骨
父亲习惯听我的话，该喝该吃药该住院该打点滴
像我儿时对父亲一样，言听计从

父亲想表达，只是不再说。一个男人身佩意志
把痛压得很低，很低，不得已饮几口药酒
眼泪就下来，在我心里轻易就下一场酸雨
我不敢听风声雨声，怕风雨再大些时把你带走

你是从我身边走丢的。唤我最后一声说“饿”，纯粹简明
我喂你最后一粒米，却没有拦着你，也忘记最后的拥抱
你一生没坐过火车飞机没出过远门，灵魂却一飞冲天
你一生喜欢土地，就住在田里，再不回头

我不能再叫谁一声“父亲”，这个唯一已不存在
几米江山，几抔泥土就阻断了呼唤
时光空旷如洗。你放下了一辈子的忍耐
一下子拔出一生的钉子，却忘记把我穿在身上

父亲不在了，风从不同方向吹来
我坚信这是一种永恒的落，星辰阳光皆为我父
街头卖菜的老人恍若你影，我从不压价
你执意留下我，轻易地证明你曾经来过

你的晚景，让我看清未来，学会从未有过的坚定
葬下你的小路缀满鲜花，小鸟热泪盈眶
你留给我天堂的诱惑，我日夜兼程
打马安抚你的孤独，请相信未来，亦有我们

我“抽出时间的空白”，破译你留下的家风，隐身的密码
思索父亲这个词语，原是千斤的诺言
你的一生道理从简，父爱活得无拘无束，淋漓尽致
现在，我伸手在空，总能攥紧醒着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