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八十高龄的父亲又住进了省城的医院。
这已经是四个月来老人家第五次住院。各种各样的诊断结果,化验单已令主治的专家大夫们束手无策,断言恐怕不能妙手回春。四弟电话中也说,社区医生竟然建议放弃治疗。做儿子的怎能不尽所有的孝心?于是,四弟含泪在严冬的深夜又把老人家拉进了医院……当我第二天上午赶到医院的时候,躺在病榻上的父亲脸色灰白,用沙哑无力的声音和我招呼,治疗专家专门约我详谈,透露父亲危重的病情……第二天,年迈的母亲,站在病榻前,望着病体羸弱的父亲,眼泪汪汪,一边絮叨,还疼不疼?一边给父亲嘴里送小瓣的沙糖桔,这感人的场面令我忍不住心酸落泪,陷入了对往事的深深回忆……
父亲,母亲出生在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时光流转,他们已牵手走过近一个花甲的岁月。母亲的嫁入,一改我家两代独生子女的香火命运,共诞育了我们弟兄六人,这也是母亲一生最大的自豪。二十世纪六零年的饥馑、七十年代的窘困,要养育六个儿子,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加上曾祖母、祖父,我记事起已有了四弟,家中就已经八囗人,母亲每天煮三顿饭,熬一大锅粥。后来有了五弟、六弟,家中十口人。我记事起,父亲就是家中的脊梁,挺直的脊背,挑着养育一家老小四代人的重担,父亲从小聪慧过人,读过小学,因祖父目光短浅,担心老年无人赡养,中止了父亲的继续求学读书。当然也断送了一个渴望求知少年的梦想。这也是父亲终身的遗憾。然而父亲凭着一双巧手,用勤奋智慧,诚实善良带领一家老小,风雨同行!母亲不是一个手巧的人,父亲的心灵手巧使我们弟兄得以度过物质匮乏的艰难岁月,享有一个虽不富裕,但很快乐的童年。
上小学了,父亲连夜在煤油灯下给我和二哥缝制花布新书包,我们在小伙伴羡慕的目光中,背着新书包上学、放学。秋风紧了,芦花白了,鸿雁南飞,父亲在油灯下给我们织棉袜子,一晩上织一双,老大的,老二的,老三,老四的……小时家中有老鼠,夜晚,老鼠把袜子拉跑一只,第二天我穿着一只袜子去上学,另一只脚丫冻得通红,晩上父亲又熬了一灯油,补织了一只。父亲好脾气,从不打骂我们,手把手地教我们干活,学艺,和气地讲道理。父亲常常在漫长的冬夜里,皎洁的秋月下,边干活边给我们讲他熟知的故事:《画皮》、《孙成打酒》、《慌张的女人》等等。父亲很谦虚,我上了大学后,父亲还问我不太理解的成语,科技知识。父亲为人随和热情,因手巧多艺,邻里街坊,不分男女老幼,求他帮忙的从不拒绝,所以他每次住院,探望的街坊总是络绎不绝。父亲动手能力强,花甲之年后仍坚持劳动,自食其力。老年微体弱多病,也从不愿麻烦我们弟兄,病痛实在撑不住了,才让送进医院……父亲这次住院,比以往每次都沉重,母亲来医院探望,每次都含泪絮叨准备后事,我听了,心肝欲碎……母亲是一个不会关心人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认为,可看到母亲的眼泪,回想他们牵手走过的花甲岁月,相濡以沫,怎不令人热泪横流……
写于2016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