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双明亮的眼睛
——母亲节怀念外祖母
今年的农历5月29，是外祖母去世20周年纪念日。二十年，仿佛匆匆走过，但脑海中，外祖母的影子，逝去岁月的点点滴滴，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外祖母出生在上个世纪初的民国二年，即1913年。她的娘家，是一个位于郑州东郊的财主之家，家里有三百亩良田，且雇着长工，在方圆几十里算是大户人家。外祖母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有着天真烂漫的童年。可是她六岁时出天花，高烧数日不退，烧坏了视神经，等烧退了，她双目失明了。从此，黑暗，失去光明的世界伴随了她的一生。
由于双目失明，当外祖母出嫁时，除了全套嫁妆之外，娘家又陪送十亩好地给外公家。这在当时方圆几十里是十分例外的事儿。
外祖母命相很硬，嫁给了我外祖父，一个厨师，共生育了，妈妈，姨妈，舅舅三个儿女。可是不幸的事情接连发生了，先是外祖父去世，后来舅舅也夭折了，一个刚刚十岁的天真可爱的少年，这样的天灾人祸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啊，随着姨妈的出嫁，只剩下外祖母一个人跟着二外公一家人生活。这些都是听母亲后来讲的。
我记事儿起，外祖母就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她总是干干净净的，头发梳理的很整洁，纹丝不乱，衣服浆洗的很挺括，折叠整齐。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生活条件是很艰苦的，物资匮乏，生活拮据。二外婆为人十分精明刻薄，她家里就有八口人，外祖母每天负责刷碗，洗衣服，甚至推磨，干力所能及的杂活。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十分憎恨二外祖母一家人，直到现在，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总是偷偷地帮助外祖母洗碗，她每次都阻止我，说男孩子当好好读书，洗碗小事儿不是男孩子干的。
外祖母很会干活，会纺棉花，捻麻绳，带孩子。我记事儿起，外祖母就轮流在我家和姨妈家居住，我家居外祖母家二公里，我自七八岁起，就负责接送外祖母，两村之间走小路要穿过一片高梁地，春天高梁苗出土，我拉着外祖母的手走过，春风摇曳，高粱一天天长高;夏天，蛙声四起，高梁拨节了，我送回外祖母回家;秋天高梁红了，我又接回外祖母，那年的高梁真喜人，红彤彤的，红遍田野，夕阳西下，红遍半边天，拉着外祖母的手，走过我的童年，久久难忘……
有一次，外祖母建议我走大路。正好路过外祖母的娘家门口，凭气息她就判断到她娘家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闻到娘家的桂花香了。果然，舅姥爷家里人热情招呼，我第一次到外祖母娘家，果然是昔日大户人家，两座青砖灰瓦小屋楼，砖雕拱门，龟背月窗，依然彰显往年繁华。古老的石榴树，果满枝头;百年的桂花树，树干合抱粗，小白花正开，花香袭人，蜜蜂翁翁嘤嘤，这一切均诉说着这个家族昔日的辉煌。
屋里古老的八仙桌，太师椅，紫檀木条几，樟木箱子仍在告诉我过往豪门之家的奢华。中午的便饭，舅姥姥拿出的磁杯茶具都是百年的老物件，制作十分精美。
告别客人，我小声问外祖母，你娘家以前应当很富有，你不是一大家小姐吗？她老人家笑了，说是的，如果不是眼睛坏了，怎会落到如此光景呢？
她落寞的脸上现出对昔日豪华的留恋……
上了中学以后，我就会用板车拉着外祖母往返于我家和姨妈家途中。外祖母极其疼爱我，每次去接她，她就会拿出来珍藏的月饼，点心，瓜子等让我吃。
我上了大学后，看到报纸上刋登眼角膜移植手术，我动员母亲给外祖母做眼角膜移植手术，医生检查后说年龄太大，不能成功而作罢。
一九九七年的暑假，我刚进家门，就听到外祖母得了急病的消息，急忙去探望，不料，她老人家就咽了气。下葬那天，三岁的女儿说:给太姥姥一双明亮的眼睛多好。
是啊，二十年过去了，每当我伫立在老人家的坟头，心中总是默默祈祷上苍:来世给你一双明亮的眼睛。
2017.5写于汴下午11:54: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