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槐树

门口这棵老槐树戴着博士帽

它通晓历史，知天文

看，远远地，它在综合

采集到的信息，预测风云

推算我回家的时辰

2.石磨

老槐树下，石磨穿着

树叶、枯枝和鸟屎做的外套

颇像一位原始古人，但他

很闲，不再考虑生计问题

 

石磨仰卧在院子里坦荡荡

石磙却常戚戚，它躺在

石磨的身上，思考着

驴，为什么戴眼罩的命题

 

像盘旧光碟，石磨播放着

哥哥妹妹被饿哭的光阴

3.门

两处门，像两件老奶奶的

旧衫，写满风寒和老奶奶

无尽的咳喘

 

门框仿佛垂着的

爷爷和父亲的两只胳膊

瘦骨嶙峋得叫我担心

我走过时，它微微动了动

似乎想要拉住我，跟我

说些什么

4. 昨叶荷草

其实，奶奶不知道瓦松的

药效。她一个劲儿地喊我

只要我把瓦松的叶肉贴在

她的眼皮上，便瞬间安静

 

据说，满墙的瓦松

是爷爷和她一起栽上去的

爷爷活着的时候曾告诉她

瓦松也叫昨叶荷草，凉如

薄荷

5.老屋

不是安不安假牙的问题

或，是否需要输些血

 

一只蜘蛛，戴着老花镜

边织网，边讲述起

老奶奶逝前的清瘦模样

 

打开门，太阳背着药箱

来诊疗老屋的每一处旧伤

 

我们儿时的笑声

从一个个砖缝里飞出回声

6.墙面上的奖状

殷红的血液

在伤痕累累的面颊上

褪色。父亲骄傲的细节

被时光的手一页页拆毁

7.八仙桌和椅子

这个区域是权力机构专属

八仙桌是和平的沙盘

两旁坐着爷爷和奶奶

眨眼间，换作了父亲母亲

我没有找到权利斗争痕迹

8.一饮而就

马扎、石板，不需要掌灯

老宅院您坐，咱谈点往事

 

老槐树的枝丫把天捅透了

于是，今夜星光点点

星星太过拥挤，被挤掉的

几只，落入酒杯打听过往

我一饮而就，竟饮出槐花的

味道

嗓子眼儿里突然滑出

父亲与街坊大伯的猜拳声

9.木头的耳朵

看清楚了，一截枯木长出的

小耳朵，我们昨晚谈的旧事

它听得一清二楚

 

一截木头、多节木头供养的

小鲜肉。拥挤着打打闹闹的

庞大儿童军团

木头的听力一定超好

10.关上门

关上门。门内，一个巨大的

孤独，而且日日生长、衰老

门外，是我未尽的漂泊

 

老宅院仿佛一个历史老人

从清朝一路踉跄走过

虽然疲惫，却未曾熟睡

他在编纂一本苦难的家史

里面有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