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德令哈   （组诗）

             文／吴为

一，车到德令哈

我从高原的黑夜出发

一路的戈壁荒漠

让我空旷的梦境，平添了许多

单凋而苍白的色泽

天亮时刻，昏慵沉郁的列车

睁开了惺忪的眼晴——车到德令哈

车窗外，绿色的风告诉我

不远的前方是草原

你在咋夜的昨夜

急切切穿越前方的草原

来到这荒原上的小城

用一夜青稞酒的激情

煎煮着旅途反复积攒的孤独

在晨曦中，你起身

与寂静的小城默然作别

你的身后是广袤的草原边缘

而你要奔赴的雪域高原

是大漠戈壁的起点

二 你留给小城的背影

你在长夜尽头把黑暗带走

把心中的石头放回了戈壁

孤独与泪水勾兑出的青稞酒

伴着雨夜的细雨，一遍又一遍

浸透了，你从头到脚的孤独

小城外，披着夜色的青稞

开始在你悲伤的泪水里疯长

体内尚存不多的苛尔蒙

分别被支解隐藏——伺机

渲泻在草原或戈壁的纵深处……

漫长的雨夜，错乱了

你那一场场杂芜不堪的梦境

随及又被戈壁的风沙吞噬、荡平

空荡荡的梦场上，只留下

你那片单薄如纸的背影

——歪歪扭扭，斜搭在

通往戈壁荒漠的每条路径

你如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

从肥沃的中原腹地，节节败退到

贫瘠的荒漠，身上已是千疮百孔

却努力拖着沉重的步履

在天地间的灰色地带摇摆、㨪动

若隐若现，形如一抹魅影……

三  戈壁的石头留有你温暖的抚摸

你走了——

拖着干瘪如皮囊的躯壳

消失在夜雨浸湿的天幕

——踏出了一路变调的如歌行板

随风慢慢融进，一条条

泪痕勾勒成的河流

昏黄失眠的街灯下，你形单影只

如一个踏破红尘的匆匆过客

折身闪过，昨夜

你停放灵魂的客栈

尔后，你一往情深地走了

带走了路过的和曾经停留的黑夜

以及黑夜里所承载的一切 

 ——荒凉、雨水和泪水

孤独，寂寞与幻觉……

却为孤独的小城，留下了

一片，永久失意的空白

戈壁上只有石头与石头

它们一起真情地袒露着，簇拥着

——尽管荒漠里，依然是

空空如也，但，

它们都不是，也不愿做

雨夜里的匆匆过客

它们坦坦荡荡——

坚守着光明与磊落

也守望着星空与寂寞

在旭日的照耀下

它们个个看似都很快乐——至少

那些光滑闪亮的石头上

还留存着昨夜，你的温情与抚摸……

四、这是最后的抒情，也是最后的挽歌

我偶然途经这里

没有欲望，没有目标

无须去做任何事情

也无须有任何思虑

车厢里，广播员正在报站

德令哈——到了——

我立刻想到了你，想到

你诗中这遥不可及的小城

我生活在古老的中原腹地

是这趟列车，一下拉近了

我与小城和与你的距离

在咫尺之间，我才发现

戈壁上的石头坚硬而浑圆

它们托起了，昨夜

你无力握住的眼泪与梦的碎片

在戈壁与草原，交汇相逢的

臂弯里，你的头像

雕刻在一块硕大的昆仑石上

眼里浸含着悲喜相逢的泪花

守望着巴音河水，向南

又向东的方向流去、流去……

——不舍昼夜，奔腾不息

这是你最后抒情的抒情

也是你为自己谱写的一曲挽歌

五、戈壁上的石头长了记性

你走了——

消失在遥远遥远的昨夜

草原尽头，是戈壁开始

戈壁上，流淌着

轻易翻越戈壁的东北风

它们穿过山海关城楼的门洞

穿越北京、西宁的天空

——如连营的号角，把你

疲惫的身躯和雨夜里的温情

一起唤醒……

从此，戈壁上的风

开始长了记性——效仿起

你那悲伤而嘶哑的呼唤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六、你和小城的雨夜已化作诗与歌

昨夜里的你和你的昨夜

在破晓时刻，已化为诗与歌的传说

一如草原上那些

飘飘荡荡的云朵——正从

小城的上空，悠然滑过……

列车缓缓驶离德令哈

车内怱然播放起——刀郎

《德令哈一夜》的歌曲

车窗外，草原的天空

空旷而纯净，如期而至的季风中

飞扬着你呼唤姐姐的长歌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声似呐喊，音如天籁

真诚而悲切……

七，徳令哈的呼唤

列车刚从黑暗里睡醒

车厢内的旅客，仍徜徉在

关于雪域高原的残梦中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列车内，我不知

有多少人，还能记清

你与德令哈故事和故事的背景

又有多少人，还在

重温你的“德令哈之夜”

——正泪眼婆娑，深深体味着

你雨夜的故事，并为你

意味悠长的呼唤所感动

所有途经的旅人为你的呼唤而驻足

所有过往的车辆为你的呼唤而长鸣

德令哈，被你的一声——姐姐——

呼唤成爱的道场

爱的永恒……

八，姐姐——我们的姐姐

你只喊：姐姐——

为何不是妹妹或别的名称？

姐姐——

诗人走后，你可曾

再来过德令哈？

在这荒凉的边塞小城

你是否踏着他的足迹

觅到了——海子

特为你留下一些的符号、标识？

那些，还给石头的石头

是否沿着他的心迹，已梳理

诠释出，那本属于胜利者的胜利

姐姐——戈壁的石头上

已刻满了你和他的名字

还有他的墓铭志

孤单小城的大街小巷，到处

流淌着有关你与他的故事与歌声

姐姐——

德令哈的海子只属于你

而你，是他的唯一

今天也是我们的唯一

我们的姐姐

姐姐——我们在德令哈呼唤你

唤唤在德令哈的雨夜……

             2018.9.15（西藏归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