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组诗）

文/赵华奎

1.楷书

在寂静的时光里将旧墨唤醒

不见骤雨起瀑

也不见昔日的书海风卷浪涌

临一帖，他的体内或就生出了颜筋柳骨

素纸上犹存着春秋

接住这些冷却的文字，让水一遍遍研磨

我看到他接住一条河流

再佐以巉石，笔下便显出山峰和谷地

我也习这方正之字，在某些起伏的夜睌

一言不发

被灯光包围的时刻，恬淡且温暖

廊外是无影的风，追着满地月光

他独自驾笔，正在赶回唐朝的路上

2.草书

大多数人不喜静坐

时常以水的步伐，走成大河滔滔的样子

长于狂草之人，自帖中醒来

我看他除去袍衣，悬腕

笔下生风

又从飞溅的墨花中驱出一条游龙

那些草们，围绕一座庙宇展开话题

千年前的风也是风

无非是多了一些骨头

无非是有白的灰烬，作了泥土的布衣

我于暗中运力，书大草

这口长气是向一川草木借来的

倘若以佛法加持

万物将纷纷入定，还身于一炉青烟

我会陷入墨池

游走，在一些湿答答的句子中间

3.行书

我再次念及行云流水，手腕便柔软起来

一些秘而不宣的往事

趁虚而入

提醒我且行且低歌，再看一眼回头路

为兰亭作序的人，着长衫，留长髯

眉间卧蚕

那年他官拜右军，长笔当戈，踏风而行

从东晋一直走到了今天

我读帖，在这片草木盛长的土地上

以溪水的姿势行走

再赶着一些鱼群下大河

天空之下，那些鸟们都由着性子在唱歌

现在，一些人从大河上游走下来

被阳光勾勒的身影

像一列行书，入了我的诗笺

4.隶书

习字多年，你该它的历史颇具心得

不囿于竹简和彩帛

以书为业

从发黄的扉页开始，一直回到秦风汉水

残碑上拓文，需有油墨一般的心情

打探旧时光景

蚕头，燕尾，也只是个形象的说辞

当你悟懂，已晚了两千年

午后的阳光那么直接

那些人，物，山水，都与它有隶属关系

许多影子越剪越短

阁楼之上，你对一页宣纸倾尽了衷情

这不温不火的日月

我对一段追不回来的往事，动了心思

5.篆书

起笔时，我的内心充盈着溪水

沿着一个春天走

会看见一些圆润的枝，像盛唐女子的手

前朝之前

有人在钟鼎上铭文

让一尊尊冷硬的器物说出官方的话语

草木在民间苟且

阳光之下，一些低矮的影子越来越弯曲

这么端庄的字

从白月光里流出，把一个夜色拆穿之后

又被时间劫走

我特意留下来

用藤蔓似的手，缠绕住另一个春天

收笔那刻

我早已心如止水，脚步也越来越迟顿

误了一片青草地

202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