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组诗）

文/赵华奎

1.一个人的夜宴

只有一种时光，才配得上这朵火焰

牛排是七成熟的

被银色刀叉分开，渗出一头牛的血和痛

你不忍下口

夜光杯盛着葡萄美酒

在玉指间轻摇，被一只红唇缓慢饮下

再吐出花朵

你的沉迷，令一个夜晚更为魅惑

水晶灯替代过白月光，俘获了人心

深处的寂静

那支琵琶曲早已驾马追大风而去

高山流水

不过是一个人对旧日，隐隐动了声色

孤单的食夜者

躲避了觥筹交错时刻，被夜色淹没

2.斑马线

时间骑着马，在黑白琴键上奔走

人如蚁群

在城市里，来回搬运着彼此的忧伤和幸福

太阳是个不善言辞的捕影者

以广角镜头

摄下城市最高亮的部分

并依据自己的构想，还原人间真相

地下铁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

吞吐着一粒粒人影

也将他们的欲望，四处分流

抵达人心最潦草的时刻

十字路口，人们匆匆走成了一局乱棋

3.街灯之下

暗夜里埋下伏笔

由一个围城的主题说开去

每盏灯都在挥霍光亮，沿宽窄不一的街巷

人们走成河流的模样

年轻的男女，过早地邂逅一场爱情

像第一次饮酒

在灯光的直视下，他们都有了微醺之意

被街边的绿树红花，一一见证

夜行者，有的从酒里抽身

有的从一片森林里抽身，影子是倾斜的

夜色越来越陡峭

如果坍塌下来，你会听见内心的海啸

而你更希望

所有灯光都是一道不死的闪电

暗夜里突围

领你抵达一片梦里田园

4.天台之上

灭掉灯光

就如同打开一个倦意蓬松的夜晚

世人皆睡去

你把一笔构思，磨成文火

你走上天台

看月色替城市置下单薄的倒影

那些未被掐灭的灯

开始围攻你的眼睛

它们在持续扩张

从每一角暗处出发，愈扩张愈明亮

5.路人甲乙丙丁

这些年混迹于城市

竹篮子打水，也荒芜了好多个春天

几亩好心情

如果我是你，就会在山坡上栽树，种地

为家乡之美再添上一笔

你曾在歌里擘画过瓦蓝的天，辽阔的海

白云之下，一片骨骼清奇的楼群

还有可识之人

生活原本就是一支单行曲

再弹一次，你眼中的泪花就亮了

我可能和你走过同一条路

喝过同一条江水，或者在街边擦肩而过

你看稻米里出了那么多琼浆玉液

错过了酒途

我们活成了路人甲乙丙丁

6.城市之夜

剥掉衣装，向火靠近

再触一张厚唇

烟卷将处女之身，交给一个人不眠的夜晚

燃掉一些被人忽略的片段和细节

黑夜是个失语者

环抱着一座城市，又被一座城市环抱着

腹内有一条涨满的河流

却倒不出一滴水

更倒不出大地酝酿已久的轰鸣

市井遣出斑澜灯火，遣出兜售生活的摊位

遣出夜幕下潺动不息的百态众生

用一场声色俱全的情景剧，还原世界真相

浮幌的人间就此拉开夜场

临窗而坐

一个人被楼群吞咽的影子，孤立而倔强

7.旁观者

从城市的浮华里漂出真身

遁入另一道烟火

如你所念，那一场漫天飞舞的雪事

在北方盛开

梅花还在廊外陪你读书，又长了一岁

我深知，雪和梅都是奢华的美妇人

只能由一首诗照看

我再次光顾了一些楼台庭院

从宋朝回来

问过旧时光去处的人

并不招流水待见

2021.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