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慢时光中潜行（组诗）

文/赵华奎

1.空山

无限接近于天空

这些鸟影犹如利器，穿插于云朵筑起的城

空山是你胸口处的一座城

弃了千丛烦心事

太阳绝不是旁观者

它用尽一天时间默读着峭岩，无影的风

悬崖让出峡谷

我们一让再让，生活里也出现了裂缝

空山未接新雨。那些时日

蘑菇便在地里寡居，腹内有金子的缄言

不曾吐出来

苔藓不青。我们纷纷在等雨水降临

不觉已是中年

之后，我们各自陷入不够缤纷的回忆

阔叶林间

我一个人听口琴流出忧郁的调子

2.深巷

谁在旧壁上题诗，那绝句里有故乡的名字

笔下定是慢时光

沿着一条青石路，走出父母年迈的模样

古巷口接过流窜的风，往来的雨水

年复一年

爬墙虎越攀越高，几乎高过门前的桃树

高过一条青色瓦檐

上有斑鸠一对，不啼

只用方言提示我，别取一根羽毛试风

我看见了

年少时，曾在窗前收起的那把弹弓

邻家太爷已老得提不动茶壶，一根烟锅

怀里揣着许多传说

此刻他就坐在巷中，继而进了谁的雕塑

再往前走，庭院就更深了

我看见自己在窗台下读书，读天上云朵

3.静静的院落

青瓦檐围住四方院子

三两句雀声劝走了深秋，劝落了

树上最后一枚红柿

宽口陶缸酿过慢时光，还留有母亲的手温

雨水的痕迹，以及一抹酱色

它们坐在墙角处

等一场雪来，也等梅花开

从井口吐出的白汽，比炊烟更悠长且迟缓

水与火发生的一些故事

在乡下，最终会被一碗饭香揭开

静静的院落里

这些不拘礼节的事，和物

一样地照看父母

在漫长的日月里朴素地活着，爱着

4.淘

淘米，下锅，每天三遍

厨台即母亲的梳妆台

那时她眼含柔光，看柴薪在灶膛间吐火

为日子喝彩

井边苔痕是岁月走过时留下的脚印

遇见水，又开始返青

你曾在园中给无花果树写故事

也写过母亲，她年轻时一定比水还美

垄上荠菜正是适龄，一夜雨洗之后

又走上了餐桌

你说过春雨也是一位巧妇

她还替你梳过头

只是你长势太快，性子太急

她来不及随你在海畔行走，云里放歌

5.灯下

置下暗影，任它们摇曳或起舞

这是一盏灯交付的时刻

树下的物事

通过叶子梳理，与我们的夜晚混为一谈

月亮是另一盏灯

之下，万物皆如雏狗在偌大的人间成长

心有河流的人

用水的语言，把月色说得无比清凉

6.白桦林

仰头时，深秋已从发间路过

挑起冬天的话题

林中踽行的人，替落叶寻根，还身泥土

故乡在北方

有了一片白桦林更深的关照

比这城市更有意义

此时我正匆匆越过斑马线

父亲一定坐在麦田边，盼着一场雪仪式

我以回忆劝退时间，泥土受令打劫流水

往事有些枯萎

且稠密

躲于一片白桦林，等我再寻

2021.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