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电梯下降中,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尽管医,医生怎么说
你就怎么做,钱我出……”
我感动的偷听着
出了大厅
像儿子的人把嘴凑近另一个人的耳朵
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但听见一句,很认真的
“……你先把你存折里取3000块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反正从前到后
那个低头只顾走路的男人
只嗯嗯嗯了几句
他向前倾斜的后背
迅疾地消失在
杂乱得理不清的
人流中
发射失眠的人
黑与黑重叠,猛戳就是暗夜
不贴身的暗夜,有真睡的人
也有假寐的人
假寐的人只有月光可以拍醒
自古,把身体浸泡在月光里的人
蹑手蹑脚,从唐诗走出来,比比皆是
月光是暗夜里不可多得的参照物
盯着月光的人,将慢慢变凉
悲伤或者思念
是潜在月色里的暗礁
每晚都有人发射失眠,像废旧物,无人回收
随夜色的涨落,自行搁浅自行靠岸
万物都在鞠躬
曲身鞠躬的时候
万物就启动了修复
落日向黑夜鞠躬
星辰闪烁
谷穗向清波鞠躬
嫩绿就茁壮成长
群山的倒影见到平缓的溪水湖泊
也鞠躬
蜜蜂见到花蕊从没例外
耕牛对泥土更是一往情深
鞠躬是一种态度一种品性
殷实的人间无处不在
在斑马线,行人向礼让的车辆鞠躬
红领巾的少年听见国歌就鞠躬
黄大发向悬崖的沟渠鞠躬
焦裕禄向他的子民鞠躬
还有黄继光邱少云雷锋无数先烈
向祖国鞠躬
万物都在鞠躬
一低矮就迎来了光源
让仰望点亮
黄昏之后
旷野举行着归家的仪式
最先发言的是喘息的溪水
接着是劳碌不停的鸟声
远处的森林逐渐隐退
显然等不及了
托着落幕的峰峦,也失去耐心
夕阳,像一块从火笼中取出的洛铁
经过一天的捶打
垂直地,从西山落进湖里
即使是余温,鱼群也急得跃出水面
站岗的犬吠每咬一口,乡村
就会多一盏灯
夜色,自行铲除着一块块铁锈
萤火虫来打捞时
落日已冷却成半弯凉爽之月
拆掉故乡
老王的故乡漏雨
细密的雨滴常常从瓦缝
倾泻下来,容不下窄小的身体
恰遇脱贫的春风席卷
要重新跟他
建一个安稳牢靠的故乡
不久,新的故乡高楼鳞次栉比
可城市里的缓缓车流,灯红酒绿
让他嗅起来百味杂陈
仿佛一切皆重头开始
这种改天换地,背井离乡
就像要把他老故乡的味道
全部挖出来重新移栽
要把植进地里根深蒂固恋旧味
连根拔除
才能换来新的故乡
几经周折后,他试着一点一点地搬
锅碗瓢盆,镰刀锄头,竹背篼木凳
能搬的就竭尽全力
可始终搬不完
一段时间以后,至少从表面上
他已经装成搬完的样子
他就独自在新的故乡
眺望旧的故乡
忍不住时就瞒着摸回去
但很快又被追了回来
其实,他的房子早就斩草除根
可他不安心的样子
仿佛要把自留地,责任田
山梁上的天空
以及炊烟,通通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