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以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二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造的河流。”
——海子《阿尔的太阳》
如果“在冬天放火的囚徒
无疑非常需要温暖”
那么，在夏日知了的欢歌
一定也需要，众鸟的唱和
如果“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那么，为了情人，春天，苦痛的孩子
及自己，也要去火中取栗
盛夏的中原，烈日如火
我在一棵老槐树的浓荫下
翻阅着你的诗作
尽管我读懂了多遍
仍没读懂，你那些
献给卡夫卡和瘦哥哥的诗歌
而脑海里，却轮番闪耀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场景
和场景中形形色色，开放的花朵
你是一个天才的诗人
读遍天下，天才们天才的创作
卡夫卡，凡高，叶塞宁，波特莱尔……
他们心中，都屯积着一座
火山。跃跃欲试，要喷出一团烈火
而你，却坚持在荒原
修筑一座，可以贮藏思想的城廓
可惜的是，未及完工
就被天才们奔腾燃烧的铁流
无情冲破——
你在天才的队伍里，刚刚入列
就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稀里哗啦把自己颠沛的生命
在25岁的年轮上，永恒定格
——这是多么令人
难以置信的一场变故
几多变数
让读懂与读不懂你的读者
唏嘘不已，扼腕顿足
多年后，一直热爱
并怀念你的人，总是在猜测
你诗歌里，那些
面向大海绽开的花朵
到底是什么样的花朵？
很多人疑惑
山海关外，本是你走向雪国
的起点，为何
一下，成了你终点的选择？
多少种推测无法令人信服
多少次考问无人回答清楚
只因，你在你的诗作里
埋下了，隐晦的隐喻太多太多
以至当阿尔的太阳升起后
只有你自己，用自己的诗歌
在旷野，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以至让读者
再复耕，你耕耘过的土地时
不能有一点喘息，或停歇……
树上的知了，一遍遍的欢歌
此刻的我，感觉
茂盛的树冠，比之前更加宽阔
在它上面，至少“有十个海子复活”
十个复活的海子
张开了十张嘴，以一挡十
在与一百只知了一起对歌
你们有同一个共性，只在夏日里歌唱
都想，趁着阿尔太阳的烈火
把今夏的气温，至少推高3度
以体现出自己是歌手的本色
你梦想，用瘦哥哥的向日葵
种植在，你所标注的
有“亚洲铜”色泽的海岸上
“面朝大海”，等待“春暖花开”
却不问，花落之后的季节
是否，有没有秋天的收获？
当阿尔太阳的光辉依然足够强大
当瘦哥哥的向日葵绽放的足够热烈
你短暂的宿命里，已包含着
瘦哥哥们的苦难与焦灼
而你，仍就惦记着
从他们苦难的熔岩里，再盗一粒火
以便温暖自身的孤独与单薄
照亮一个个不忍卒读的黑夜
外表冷漠的瘦哥哥
无疑把你当做了知己、或亲兄弟
送给你一颗阿尔的太阳
这太阳，已被他把玩出了包浆
但仍如火中栗，炙手可热
你刚接手，就腾的一声
引燃了你心中的焰火
你本想“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却被热情过度的瘦哥哥
引火烧身，很快
被哔啪响的烈火烧得焦头烂额
至此，你不得不退出
天才们热情高涨的队伍
很快想到——
山海关外就是雪的王国
——那里白雪皑皑，足以
把你烧焦的躯体，冷却，掩埋
你满怀信心地奔波在
通往雪国的道路上，却一路
被阿尔的太阳，不停纠缠
你攀上山海关的箭楼，本想
一览长城内外，风格迥异的景色
可关外的风
来得太诡异，太猛烈
又自作多情把“成群的太阳”
一股脑儿地唤来
——那是瘦哥哥（们）的太阳
它们聚拢在关外
既是为你的离去告别
也是为你的到来而迎接
你绝不是，第一个火中取栗的人
（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和瘦哥哥，一同归属于
一个，叫阿尔太阳的部落
阿尔的太阳，曾把瘦哥哥
的“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却把你这孤单瘦弱的弟弟
熔铸成一块通向雪国的辅路石
不——那是众神为灰色地带
塑造的一方灰色界碑
上面刻录着冷与热，冰与火的区别
而山海雄关，早在千年之前
以天下第一雄关的气魄
就把云与海分离，山与水分隔
——从此，你们遥向呼应
伫立在同一经纬度的交汇点上
如一对形态悬殊夸张的父与子
在太阳的光辉里闪耀着各自的风彩
山海关外，就是雪的故乡
也是你最后的希冀与向往
那里的土地，曾被成群的太阳
一次次烧焦，已变成黑色的沃野
同时，也是天才们聚会的天堂
他们每一次聚会，都会以红高梁酒碰杯
而散场后，却为
洁白的雪地遗落下一方方墓穴
墓穴如一一个喷血的伤口
等待着，雪鹰从天空云翔滑过
等待着，雪兔与雪狐击鼓传花后
那些志同道合的盗火者
凯旋归来——
而沉睡多年的老翁——托尔斯泰
忽然一觉梦醒
却错饮了一碗伏特加
让他“暴跳如雷”，挥笔喧泄出一场大雪
把黑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
彻彻底底覆盖——不留一丝空白
——只为天空
留下一幅雪鹰远去的剪影
——只为雪地
留下两行雪狐遁迹的爪痕
——而雪兔
躲在不远的雪丘上，惊魂未定
用两只红红的眼睛
射出两道猩红的光束
燃亮了，通向山海关的道路
——道路，弯弯曲曲
如一条粗糙的河流。河水殷红
闪耀着血与火的刀锋
也闪耀着生命的颤粟，与惊怵！
注一：瘦哥哥，是海子在《阿尔的太阳》诗文中，对荷兰画家凡高的称谓。
注二：阿尔系法国南部一小镇名。凡高曾在此创作七八十幅画。包括著名的《向日葵》
注三：凡引号中词语，均为海子诗中用语。如“暴跳如雷”一词，是海子《托尔斯泰》诗中用语。
2020.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