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文/老影子

影子随着身体倾斜。向日葵朝着太阳转头

花朵绽开一个个笑脸，我问候

清晨早起的老母亲

看她拄单拐。与婴儿车的小孙子比赛跑步

快慢之间。有截然不同的参照物

像你坐在我的对岸，遥相呼应

像搬家的蚂蚁。从西挪到东

尘世间转了一个轮回

又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只是瞬间的角色互换

一静一动。仿佛磨道里蒙眼的驴子

唯有喘息不止，坚持到头

这一生，推着两块石头(一块叫白天，一块叫黑夜)研磨日子

流星

文/老影子

烧汤花绽开的时候。老母亲开始忙活晚饭

我高坐在院墙上。落日有沉沦之美

我有自己的心事与想象

月亮理所当然，有窗前明亮的修辞

给黑夜挖一个大坑。在雨水奔袭而来的半道

打一些词语的埋伏战

星星今晚集体出动，一起歌唱祖国

母亲，家园，和赞美诗

我们就是夜空中一颗颗小星星

拥挤着彼此远离，隔着每一个白天

母亲说。流星就是一个想家的孩子

在远方流浪够了，就会飞回来

木器沉香

文/老影子

阳光下。那时的村庄安详宁静

老屋四平八稳的姿势

沉默如斯。如一块尘世的哑石

爷爷留下来的红木椅

廊檐下，听风看云，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惬意

头顶上一窝燕子，嗷嗷待哺中

檐下挂着镰刀锄头

爷爷一身粗布褂子，端端正正

入定般端坐其上，手抚山羊胡

仿佛要把时间坐成一种气势

木纹里带有欣慰，带有月亮的清晖

婴儿的哭啼。一些被刨光的笑容

延续着祖辈的香火传承

只是我摁着起伏的暗香，起伏不定

一丝一缕，一点一滴的回忆

奶奶反复擦拭。纹理被时间包浆成琥珀

那把重拾本色的老木椅，一时间

便有了吱吱呀呀的摇晃。便有了人间的絮絮叨叨

那年我的爷爷放躺了整个夏天

放躺了自己，一个人的肉体和神识

与母亲说

文/老影子

老屋的东山墙倒下了。在星星菊开遍的九月

老母亲也倒下了。脑血栓这个恶魔

成为我今生一辈子的敌人

儿时常扯起的麻花辫剪去了

宽厚的肩膀也瘦成了一条挑水的扁担

深深的酒窝，蓄满天空的雨水

母亲。不管你听见或听不见

我都要在远方喊一声娘亲。原谅儿子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我却在他乡

我既做不了你右手的单拐，也不如你左手牵着的京巴狗

悬崖辞

文/老影子

在你的面前，一种高度拔高了天空

必须坦率。必须的毋庸置疑

独自立于陡峭，仰面看天

接受所有的雨水，流星，阳光明媚

接受一切的无所畏惧

云朵坠落的时候，雨水就会哭倒在大地

比如晨钟暮鼓，有隐秘不愿敲碎的破损声

有我喊不出的疼痛。一忍再忍

向前一步。或生，或死，或许就是或许

在陡峭的人间，我勒住一条瀑布的缰绳

以及，一群灰麻雀卑微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