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组诗)

文/赵华奎

◎想定

我有时痴迷于想定，在地形图里

配置兵马辎重

让埋藏于土里的战斗悬起来，高于头顶

驰于想象之外

红蓝铅笔不是利器

但足以让我把脚下的山水，开辟成沙场

唤来铁甲战车

列成一道攻击阵形

草木万千，皆是我眼里的士兵

也都在同一个行动代号里潜伏，或挺立

等我掷杯为号，飞身突袭

而我更乐于落下重刀

刻出泥土耸隆的骨节，劈出铁血激流

从山这边向山那边，卷击

◎阵前守望

让目光与丘陵地接壤

就能看到那些大地的痤疮，还在暗自滋长

似要挤裂曾被内心缝合过的旧伤

濒水的阵地

陷入我的构想里，酝酿着战斗情绪

风声早被起伏的山峦撕裂，迷失在湖畔

不再呐喊

我从炮膛觇视前方，任视线越过遮蔽顶

抵临目标区

虽然弹道无痕，但我相信具有弧度的命运

比如青葱的日月沟壑纵横

像疆场充满悬念。那一刻我们都立于阵前

聆听炮声，远或不远

守望战争，来或不来

◎阵地

炮群在阵地上肃立，被晨曦折叠成

一团团冷影

一束艳光从身管里投射下来

滑过明亮的膛线，与我的目光遭遇成铁

以阵地作起点，我用指幅丈量自己

与一行山脉的角度和距离

看时间标记青春的经纬，检索命运的落点

弹丸入膛时刻

我已将每门火炮的兵龄和个性，熟记于心

并预置火药的情绪，伺机出击

而目光在疾速飞行的途中

须割去诸多遮蔽物，如密林、山顶或浓云

我直接通视的那片疆域

将被弹雨，倾覆

◎枪声

枪舒开触角，以跃进之姿

感知沸腾的尘埃，磨擦通体发热的石硝

每一名士兵都像子弹，推身上膛

这一列铁流阵形，正以飓风之势席卷高地

揭开石头的质地，烽火的秘密

而我则在一张地形图里，定位自己

也演算出关于战斗的方程式

枪声密密匝匝

听觉却似冷冽之水，起于山脊，流向谷地

草木浑然不觉

我又在内心埋下伏兵，让战斗延伸至纵深

当号角再起

枪声即在乱石铺设的通道上旋进，缠绕

拔起一座座明暗相间的地堡

2020.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