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颜色都有不同性情（组诗）

文/赵华奎

◎蓝色怀想

这纯净的意识，独自在晴空和大海

抱紧云朵。临海处，我看鸟影掠过头顶

听鱼们用唇语交流

当一切静止下来，就深陷于蓝色怀想中

午后，宜在记忆中打坐

引无数往事纷沓而来，用一杆心思钩钓

再任它们在心间筑巢

我听见时间在前方唤我，跟紧它的脚步

老船歇在滩头，年事高于沉默的父亲

船底误入沙中，舷号早已模糊

我的目光掘得越深，心就越疼

海风在耳畔讲得很耐心，也劝服不了我

太阳是一位旁观者，也有灿烂的心事

我等不及他开口说话

便领着它和我的儿子，走进一幅油画

◎红土地

丘陵地经日月反复塑形，呈出别样的美

红壤里埋着英雄骨

南下的风，带我和队伍驻进这里

在冈上练兵，听木棉花讲过去的战事

我乐于在谷地，看流水东行，或西进

再任由目光沿缓坡攀升

直抵一道山棱线，透空心底的高与远

并提醒自己

要为每一株独立的草木编号，命名

坡上住着红瓦白墙，也住着割胶人

橡胶树流出的体液总是那么白，那么稠

碗装之后

汗水和富足，都不再泛起一丝涟漪

当我转身

又听见密集的枪声，在耳畔一遍遍回旋

那是我的兄弟们

一次次逼出体内的波涛，演练流水阵形

◎棉花白

棉花开口时节，我再次回到故乡

一个人在高冈上回味，眺望

她们托着纯粹的白，学母亲的口吻絮语

我从中听出了土地的心声

叶子守着残缺的绿

并没有在田野里集结起来，声讨秋天

稀零的青棉桃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像不争气的孩子

采棉的人，携竹篮，着深色布衣

在田间忙碌

被我当成一粒粒爬行的字，住进了白纸

阳光直泻下来

枝上结着的暖意，在风中呈波状起伏

把秋天拢于袖中

是一株棉花最朴素的想法，也是归宿

◎秋黄

秋天黄了。橙子在枝头失眠

以寂寞的眼打量人间

风从林间吹过，颤抖的叶子仍不肯凋落

我猜想一定是放不下对根的眷恋

鸟鸣穿行在秋声里，含着浅浅的水意

湿了每个无雨的清晨

我看天边云朵披起彩裳，抟出一轮红日

继而又交出一片金黄

地里蒿草正静静枯萎，说不清离意

流水瘦了，雁自归去

南飞雁是一群迁徙的人

他们背着乡愁，行走在寻找春天的路上

当我望向远处

看见大地将秋天装订成黄页

日子列于中间，比一行行字更齐整有序

◎绿水人家

去溪流里划小舟，赶春

途经一座木桥下，时光总要停摆一会儿

有孩童倚柳笑问

并伸出嫩手，向我一一指认岸上人家

从唐诗里踱出来的那群白鹅

被放养在绿水间

它们拨红掌，舞白羽，引高歌，戏春

也是为了陶冶性情

青石路上，晃动着稀落的人影

把我的目光领进了窄巷子

墙上苔痕泛绿，暗自记录着村庄的年轮

每一笔都饱蘸着乡韵

我从桥下出发的时候

那里的炊烟升得很慢，母亲的唤声很慢

孩子们脚步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2020.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