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的父亲，
在电话那头，向我这个三十岁的
孩子哭诉。
我第一次觉得他是真的老了。老的彻底，
竟可以像一个孩子那样
泣不成声。
我第一次觉得
我该长大了。正如当年的他
以一个长子的身份接住了
一个个严重的考验。
他在地里摸爬打滚了一辈子，
如今再也干不动了。他已向我指定好了一块墓地
那是他开垦出来的一块荒地
他说半坡上的土地，因为只靠天收，
最感激雨水的馈赠
许是担心，
它将来撂了荒。他已下定决心
要把自己辛劳了一生的身躯埋进这块
稀薄的土地
我的老父亲，他还是一个极其倔强的老头
每次和他在一起，总忍不住
想去上前搀扶，可他总是把我的手抹开
总是对我说：不要管他，不要管他
我能不管他吗？
他能不管我吗？事实上
他已管了我三十年。可我又能管他多少年呢？
接过来还没住上两三日，他就不耐烦了
嚷嚷着要回家，要回家
我一度怀疑，人到了一定的年龄
许最不想亲近的是人
现在好了，他可以偏执的
只亲近万物了。如今的他是越来越老
也越来越小了。
年轻时，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老了，老了，他的心里也容不下泪水。

202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