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飞来飞去

还是去年那只鸟，飞回来

已不是去年那只鸟，总要飞走

飞回来，又飞走了

一年一次长途往返，飞翔着

山高水长，大地苍茫

那怕风雪里失了群

也不会雾霾中迷了方向

这些鸟，永远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是害怕忘记了回归旧巢的路

还是想，每一年看一眼旧巢的模样

2019.2.2

回乡偶书

一位老妇人，冬日阳光照着

门框上贴的新春联

多少年前，孙子离家南下

从此杳无音信

时间有时候总隐藏一些东西

比如，她的孙子已经归来

隐藏在一滴雨、一粒雪中归来

有时候，借一缕冷风归来

从空中折翅坠落的一只鸟

已经归来，可老妇人不知道

眼前老榆树上的鸟巢是空的

老妇人，有着空茫的眼神

她依旧每一天坐着，等待着

门前的柳条在春天又一次泛青

喝半瓶农药离世的儿媳

品尝到甘美，与她的孙子在一起

只留下她患中风症的儿子

人世间，蹒跚在一张低保明白卡上

2019.2.5

驻足者

匆忙赶路的人们

比流水走得还快一些

谁愿意等候一株慢下来的柳树呢

等候柳条慢慢泛出一缕青色

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那突起的芽孢，如鸟喙

就要开口叫出春天

别担心又等来一阵冷风

甚至，等来一场残忍的春雪

痴情者，才愿意停留一小会儿

与春天互生倾慕的人

心中开始长出一片片簇新的叶子

2019.2.10

尘世

一辈子不停地清扫着灰尘的人呀

最终被厚厚的尘土埋葬

2019.2.11

独登楼

穿深色衣服的男子

站在楼顶上，黑影子一般

楼顶上的风，比街道上的风

猛一些，也冷一些

高楼尚未竣工，也暂未施工

楼顶上逡巡的男子

登楼望远，小城只在脚下

街上有人停下来，疑心

那影子般的人要飘然而下

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旋转下来

楼顶上，黑影子般的人

放弃灰色的天空，汇入了人流

2019.2.13

旧风景

须有一场微雪散淡

落在瓦棱上，甚是好看

屋脊上小兽顶着薄雪

小雨亦可，湿了路旁树枝

亦湿了行路人的衣衫

微雪细雨，轻描淡写的初春

雪滋味，沾上有情人的花瓣

2019.2.14

通往春天的路上

河水还是冷的，野鸭子不冷

河道里的风是冷的，树枝上的鸟不冷

桥栏杆上的雪是冷的

两个年轻人在雪上写下一句话，雪就温暖起来

——我未娶，你不许嫁！

2019.2.16

水中的云朵

白鹭立在浅水边

看芦苇，也观白云

飞起来，没有敢碰触云朵

水凫子小心翼翼划过去

流水消无声息

把被分割的云朵缝合

垂钓者抛下钓杆

水下的鱼群，心一乱

水中所有的云朵就全碎了

2019.2.17

雨水谣

荒凉的雨水落下来

翅膀下，喧闹又寂寞的尘世

踩着自己旋律的人，人潮中的孤独——

田野一样辽阔，街巷一样交错

庄稼一样稠密，河流一样沉默

风中的灯盏一样摇曳

看着你在春天行走，身姿多美——

灰蒙蒙的天空下，声音开始生长

目光开始生长，道路开始生长

尘世的雨水，茂盛又荒凉

正在赶路的雨水，孤独也开始生长

2019.2.19

元宵辞，或者春天来了

你携带的月亮在天上

照着镜子，一位提灯笼的女子

那女子属于流水，会爱上你

你追逐的月亮在水中

水草之手，抚摸荡漾的流光

孔明灯的流光，一级一级照云梯

你敲击的月亮，声音真好听

越过祁连山，西边的高原连着天空

高原上有野花，野花比烟火还绚烂

你爱上的月亮，一块冷石头

它有花糕和美酒，也有阴影与忧愁

石头也会爱上一位女子，因为春天来了

2019.2.21

成语新解

那个不停磨刀的人

想让人明白鹿是鹿，马是马

谁知道，手起刀落

一刀竟砍中了自己的咽喉

鹿就是马呀，马就是鹿

砍中自己咽喉的人哪

卑微的灵魂，不知道该披上

一张马皮，还是一张鹿皮

2019.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