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说：奶奶走了

他跟我说完那件事情后
接着说了句：奶奶走了
很平静就挂断了电话

奶奶二十多天前摔断了腿
转了三家医院，由于高龄
没有一家愿意为她做手术
十多天前，我和他去看她
正躺在床上接受保守疗法
他按摩着她的脚心和小腿关节
说，奶奶，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说：好不了了，早死早超生
奶奶太难受，恨不得早早死去



火化那天，冬雨下个不停

火化那天，冬雨下个不停
我们站在深圳殡仪馆回廊里
排队等待着工作人员的安排
工作人员送走了28位逝者后
带领我们走进了肃穆的灵堂
告别，瞻仰老人最后的遗容
献花，默哀，绕棺，撒纸钱
然后退出，去另一边上贡品
烧香磕头，烧完所有纸钱后
我们就看到了小小的骨灰盒
离开时，电子屏显示是39位



在餐馆里，他爸爸开了两瓶酒

出了殡仪馆，找了一家餐馆
他爸爸连开了两瓶高度白酒
和一些亲友告辞后先离开了
我们和他喝酒，随意地说话
后来他要服务员加菜，拿酒
我们把他劝解上了车，回家
下车时，他终于嚎啕大哭了
流着泪反复地嚷道：奶奶走了
我怎么就不难过呢？奶奶走了
从来没和我分开过的奶奶走了
我怎么就一点都不难过呢？



半个多月后，他说学会了做菜

半个多月后，他从老家回来了
我们又坐在了一起，喝茶喝酒
他说，奶奶曾是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重庆沦陷，一夜间家财产业都失去了
随爷爷逃难来到偏僻贫穷的湖北乡下
从未干过农活的她学起所有粗笨活计
吃尽了苦，却培养出了好几个读书人
喝了口茶，又说，我现在学会做菜了
我做的菜，尽管简单，不好看
但是家人都说好吃，都喜欢吃
其实，只是不想他们都跟奶奶一样
突然就走了，我这才发现
竟然没有吃过一口我亲手做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