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母亲突然健谈

说圣诞节北区教堂人山人海

唱诗班的节目好过春晚

只可惜你们姊妹都忙着挣钱

母亲说话时眼睛盯着地板

左手把右手当做铁钳

母亲声音很轻，很细

喉头卡着一根玻璃纤维

唯恐跌落在客厅

旋即，遁入木地板

七十岁的她第一次忐忑不安

仿佛孩提之子惹下祸端

请假一天，一路向北

搀扶着寒风中飘摇的娘亲

走大街，过小巷

直奔教堂

母亲的脸上桃花初绽

逢人就喋喋不休，嘘寒问暖

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途中阳光灿烂

十字架耸立在尖尖的塔顶

竭力发散着蒙娜丽莎的微笑

余光偶尔掠过星罗棋布的捐款箱

阔嘴巴，罗汉肚的门神恪尽职守

消化系统异乎强悍

哥特城堡中歌舞升平

中西合璧的乐章波涛汹涌

超越种族、肤色、年龄兄弟姐妹们

轻而易举鱼跃龙门

耶稣俯瞰围城

无论粉红色的救赎

不计上善若水中的重生

在舶来的烟花中荡涤流年

漂染，覆盖记忆中的苦难

罪恶，屈辱和掳掠

背对基因，依照个人意愿

抱团修改染色体

无关善恶

母亲在好一朵茉莉花中微醺

跑调，打盹，迷失

在一曲军乐嘹亮中如梦初醒

趔趄着走出礼堂

摸索出手绢中积攒的体己

小心翼翼地塞进大肚罗汉的口中

就像给稚子喂饭一般

母亲的脚步俄而轻盈

和路边的落叶一起蹁跹

十字架，大教堂被抛在身后

母亲对朴素的圣餐大加称赞

小手绢浑然从她的手中滑落

被西伯利亚的风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