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云之南（组诗）

穿过云雾

穿过云雾，落地的脚踩到滇池波浪

高原碧水，曾洗润青春的梦想

蜿蜒起伏的山脊，隐藏了多少故事

以及，故事中历经的沧桑

林中的鸟鸣，声声都是那么陌生

此地徘徊，唯见草花

和我放牛路上的秋菊

开的一样金黄

但你，可否感知手掌的颤栗 

感知抚摸的温度低至冰凉

举目望断铁锁厮守的瓦檐

暮色，将又冷寂了许多怅惘

车流着，人散着，渐寂的街灯

扶不住秋风的踉跄

山远月瘦，在旅馆暗寂的窗口

一只黑鸟鸣咽着，飞起又折回幽巷

昆明街上

山中飞来的鸟鸣

比喧嚣明亮，我停下脚步

想捉住一声翠绿

制作记忆的书签

夹在足迹草书的诗行

也给寄居的旅馆添一些生机和想象

使夜色浸黑的孤寂

空出一页，去写寥落的星光

或者独听的雨声

在昆明街上，明媚的

笑容，还在长街的尽头等我

风吹着我的身影飘

乡愁一夜憔悴了，骨髓里

除了关节的痛

只剩下北方的寒凉

脉博在微动

眼中泛起的氤氲，是我刚喝下

一口滇池的水

风吹着空洞的身影

在明媚的长街，飘

抬起头，我的羽翼

也像一朵彩云了

白云，搭在楼顶上

路越走越高，天空很低很蓝

蓝透我的举望

滴落的目光，又染绿了小院的枯草

白云，搭在楼顶上

像衣架上晾晒的丝裙

随风飘动，抖落三二只雁啼

抖落机声震耳的轰鸣

一片薄云，从我的指尖飘去

是谁的纱巾，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

和炽烈的体温

落日，躲在普洱的茶林中

窥视我匆匆的行影

窗口，正对着繁华的长街

撩开窗帘，阳光走进来

把澄明的温热涂满地板

玻璃薄如白纸

喧嚣撞到上面，弹起一窗回声

沏杯陈年的普洱茶，坐在桌边

我打开手机纪录今日的趣闻和风景

阳光，悄悄地退缩着她的身影

夜的黑裙围着我，陷入寂静的舞池

飞机的轰鸣低空而过

我听见纸裂的声音，一只蛐蛐

钻出心底的草丛

在玻璃窗的裂隙中

探出感知的触须

夜投客栈

星光，咖啡和美酒在喧嚣的长街

卷起滇池的波浪

我趟过混蚀月色

夜投客栈，五十元买来的

此时，便属于了我的领空

放下沉重行囊，沉重的

如同一座落叶飘零的村庄

村庄里秋风吹咳的老屋

推窗远眺，目光被夜一寸寸锯短

踮起脚尖，也望不见了我的家园

谁怜我的无奈

尾随而来的，这拂风将鬓发吹乱

伫如一杆瘦苇，我伸出手

多想抓一把鸟鸣，清脆的梦

在这间夜阑，放飞

吊塔上的风

停下操纵杆，白手套

拧出村外那条小河的水声

漂洗着一件粉色内衣

鸟从塔顶飞过

煽动的翅膀比云还轻

在城市的边缘，林立的吊塔

紧抓着楼层拔节

钢铁砂石吱嘎嘎的声音

让你恍惚看见山坡上雨后的竹林

听到竹林里拍着翅膀欲飞的鸡鸣

连绵起伏的山岭，锯断落日

穿行的小路在暮霭中陷落

余辉流着血，染红晚归的窗棂

疲倦倚着塔栏

头枕云的肩膀

梦，向着天边飞

湿地

穿越湿地，踩痛我的影子

每走一步，我都在感触着

野草柔滑的肌肤，散发水润的体温

远山撩起云鬓低头不语，而抿着嘴偷笑

其实，多情不是我的本性

但当剥离一层层包裹的诗句

竟也露出轻薄制造的些许垃圾

一片摇曳的芦苇

在滇池的竹篓里无比葱郁

忽然，从我的目光中传出一声雁鸣

一声北方旷阔的天空

点燃一腔血流的苍寂

在那里，曾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你扣开门扉，用乞怜的口吻

述说贪婪设置的陷阱

折断河流的翅膀

停足而立，夕阳铺直了我的归途

我面对湿地的净美深鞠一揖

做一只滇池的白鸥，是最快乐的鸟

既使阴雨，也挡不住扑飞的翅膀

在滇池，做一只白鸥

是最快乐的鸟

擦着游客的发梢，在

扬起的掌心啄食笑声和空旷

攒动的镜头，把你

和西山脚下的滇池带走了

我倚栏浴风，试着和鸟结成友朋

在某个花丛里，是否有人不经意

将我也摄入取景的画框

门廊的台阶上

缩着脖颈，灰暗的头发乱如枯草

耳机堵塞了街上的嘈闹

红漆大门紧闭着

在巷口，门廊的台阶上

他蹲在那里抽一口焦黄的手指

烟盒抠空了昨夜的梦

脚边堆满的烟蒂，只有一粒还在微微冒火

阳光一寸寸直射过来

他的瘫影形同我的憔瘦

怜一眼空空的啤酒瓶，寒风又起

吹出一丝低吟，凉了我的诗句

致眼镜

用岁月的苍桑

镶嵌着二块透明的玻璃

爱的越久，它的度数就越深

陷落在灯光里

辨析着多彩的落叶，以及途经的风雨

一杯茶喝着喝着就淡了

取下眼镜，你擦擦模糊的镜片

笑而未语

蟋蟀

蛐蛐是它的乡音

只有枯叶不会忘记

常回青梅下

听一曲初夏的月色

虽已是秋深，但在你的窗边

蟋蟀跳如燃烧的烟蒂

忽暗忽明，把

一片灯火啃出了饱满的文字

一把撒落的草籽

发出膨胀的琴声

槐香落满的小院

耷拉下来的檐草，像一顶残破的斗笠

使我的门楣显得更低

常常被一窗鸟鸣拧痛酣睡的眼皮

柴门，挂住了风的薄裙

一树槐香落满小院

还滴着露水的猪草放在灶边

她压满一缸清凉的井水

她杏眼柳眉，脸颊是微红的

坐在木墩上

丝绣的布鞋，纤弱的手臂

石板搓洗着宁和的幸福和记忆

树荫摇曳，阳光照在她的脸

滴答的温暖比露珠还要晶莹

草堂门口，索性把一张摇窝搬了出来

一把竹椅，风

一页页掀开一本诗集

楝花将在四月开放

窗推开，让

滇池的水声吹凉酒意

我把心件件掏空，连同干裂的果核

只装这片寂静

夜色墨满砚台

铺平一桌灯光，画一棵院前的楝树

此时，饱涨的枝蒂渐渐冒出了嫩叶

一只鸟，从远处飞落

亮开的歌喉也有了扑鼻的香味

沾满微乱的发丝

拎着竹篓，敲开雪封的青草湖

风锯着麻木的耳朵，放眼望去

雪压芦苇，伶仃的腰

曲低了空虚的头颅

一只白鹤忽远，又近

数着我的脚印，它敏锐的欲望

或许产生不了水草葳蕤的幻象

因而，盘旋着，看，又在凌空飞过了

雪封的青草湖，除了旷寂

它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找不到草籽，找不到河岔里蠕动的泥螺

或一尾野鱼

隐于冷水深处

而我持淋血的拳头，终于击碎一尺冰洞

朝阳冒出头，彤红的脸燃起篝火

垂一竿清风，独守

煮香雪光潋滟的青草湖

待你，远方的有朋

2017.10.11一11.13日於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