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见者：有马独立

它独立着

于蜂拥之外

切分水，苍穹，温度

和呼吸一起自成环流

一个时辰里，除了

那声与海拔同纬度的喷嚏

这匹枣红色的思想者

只拂动飘逸的长尾巴

推高天空，压低大地

2

遭遇紫葵：梦若有根

忘情于结子和传代

忘情排队，归序

也忘情找寻那颗招魂的太阳

在万物静寂的黄昏

它们兀自陶然着世外的斑斓

雾已出场，雨声和黑暗

还有接下来更早的霜冻

在北方之北，我一再凝视紫葵

一盘盘举张的笑脸

想着它们饱满的每个日子

想到手中此刻的不可重复

一切都焕然若梦

色有彩，风有韵，枝叶披拂性情

真实的生长在大地上步步为营

天时从来不曾亏待

就看你能不能刻下自己的姓名

3

与马：远方之远

要多远才是远方

流水一再出发

送行的云朵早已联翩

空阔如此浩大，足够你

留出四蹄

留足谛听

留下万里归来后的奔腾未息

4

当向上是种娱我

没有山

只有境界层层升高

没有攀登

只有步履接续丈量

白桦拉着黒桦搬上了界岭

草花撵着木花拐过了垭口

多么幸运，你和我只需动动心

就花叶一回草木，翼飞再次蝶禽

5

仰望无须高于露珠

一万只羔羊徜徉于天空

温柔一再倒扣，从碧蓝生发

铺洒出无垠翠绿，间以七彩

这些尽得其时的牛羊

这些圆豪光润的生灵

这些仅仅青草就万物皆备的

止于

纯

净

没有遮蔽。甘珠尔寺

眼看十里，耳听倍之

呼伦贝尔的每种仰望无须高于露珠

白

塔

为证

6

火山岩  初始岩

那次的地火早已死去

错愕大于嵯峨

黑色钉住最后的纪念

你盯住苍苔上少于十厘米的一岁蔓延

两亿年或者二十亿年已不重要

关键是，太阳向着红巨星的进发不可逆转

沧海桑田。蜉蝣看看夏虫

流星飞过时，暗物质浮出宇宙多彩的脸

草木不竭，两腿人又挪过一米

刚刚经过一座火山

7

与草约

足堪袒露心机

如何不呢，想——

让恩慈如阳光雨连绵起伏

做花朵儿女连四肢都注满温柔的父亲

也当然倾一世衷肠

让情拱破痴，风吹，不怕草低

拥抱绝世的情人忘乎所以

还要索性匍匐，上有天父，下有地母

把自己剥到浩浩天风中的囫囵赤子

来吧，来吧，来吧

跻身绵厚的荣幸，跻身于大地天赐皮毛之中

兄弟有根，姐妹有汁，我有鸿蒙之力

8

一再敲打自己接近枯枝的那一节

把手探进去，火山岩

满身伤口却摸不到岩浆的血

几十万年里一次偶然

太多流逝放空了谁的烈焰雄心

现在高山流水，三生万物

纵任次第的阔叶林针叶林

皴染太初，写意鸿蒙

时光层层浮起。坐在五百龄的松树下

我一再敲打自己接近枯枝的那一节

星火反复嘹亮，锐利于漏下来的针型太阳

荜拨声惕心，耸动半生的林海

不知道是不是溅到黑质岩的那一簇

9

边缘之边

八月骑在花龙上

蛊惑息影，暗香飞溅

迷色的汉子，越过晚熟的麦穗

多少马蹄双向于梁山伯与祝英台

软风顺着手指缝滑向水裙

额尔古纳禁不住酥痒，扔下无数瓣笑

躲到一条流歌中敛声妩媚

从黑山头到室韦

踩着边缘的我只记得

什么纹丝未动

什么万象丛生

10

左眼向界外……

异域无异

望中无非牛羊人家牵去

界河一再弯曲，流向

绝非草莽你我斧凿

秦皇垒墙，汉武拓边

“國”住两千年的王之土

耕耘在下，稼穑奉上

家国在汉语的果汁中浑然一体

攘外与安内堆砌正宗四合院

一句真言大于半部论语

山属山的，河属河的

一锥不立，又何妨方圆天下

11

北极村 失眠夜

寒凉刚刚洇入月影

水已敛翅

我才摘下一颗星星

白桦睁开了一世的眼睛

无数次，模拟着一块顽石滚下这维度

人间如此深邃

辽阔都在回声处

而一个人

拍拍天盖多么清澈

敲敲地心多么有趣

12

与水：未寄书

于水，不作戏语

活的，动的，鲜的

一丝不能减

剑上凝霜，叶肩垂露

她雪骨的小脚丫

奔岩齿，走花唇

晶莹一寸，轻淡多少风烟

翻过黄绿便至纯熟

她必敛声于垂星沉月

堆芦荻，也扶水杉并柳云

烟笼素心，闲抛细沙

涟漪作天书，解人解语都做风吹看

从地下河到天池

水愈来愈近，我愈来愈渴

终于记起，姓氏中背负的三滴

只是投名状，就看水认不认我

13

北方尽头的星星

今晚要看星星

今晚真的看了星星

这是我来之前就预谋好的

找到了童年的星星

找到了看过我的星星

这是我来之前都预料到的

一切都如此完美

除了，想到我终将回去

星星留下，在有天空的地方

14

白桦记

逻辑深埋于根部

演绎是反复式

林立的阵型昭昭在目

“天赋以向上

每一个木心中

都有自己的神祇”

还是能够看到阴影的暗刃

凛冽与践踏，折断与干桩

甚至一场焦土噬心的火焰

“一切都已改变，客观大于主观”

只有生长，如故如新

对视这些从不躲闪的瞳孔

谁听到了苍穹之唤

“向上毋需模拟，天空随时等待”

15

风景才是永远的留守者

一万里的行走

偶然楔入天老地荒

没有一只飞鸟分散顾盼

彩虹一次次意外于突然

白云恪守族规淘洗碧草

牛羊有条不紊啃噬岁月

从中原到北国

从边缘到天边，多年来

把自己放在异乡人的路上

逆向听风，汗水加油

书斋外的春秋兀自寒暑

就这样经过一张张素常

就这样镌刻一处处张望

直到露水打湿步履

才想起影子留在了故乡

16

与秋同归

拴好枣红马，万里驾云

与秋一起赶往中原纵深

俯瞰人间，到处都是握紧的利刃

大地绷紧着焦虑，粮食任命于收割

从塞北到关内，川流和山屹

一瞬间浑似省略号，提示尘世

又有多少张着口的苟且与顺延

先乘秋而动，再被粮食遗忘

这是秋振翼巡天之隅呢，浩茫无边

顿挫于一阵落叶并一层凉，确信

偶尔向秀低头忆旧，赋得几行

也不过熙攘时代买卖声中落伍一节

大鸟敛翅，地面温度三十有七

遥见中原福塔一脸满足，那枚无谓的大玉米

傲立于人工湖岸，游戏秋风仿佛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