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
让我们警惕角落里浑身漆黑的那位,它正在用嘴巴和四肢图谋世界。
我也曾图谋世界。可是我放弃了,当我弄丢我的第一只鞋子。
现在我正图谋你。喂——你还是你吗——乖乖交出你自己。
反抗是可耻的,因此徒劳无益。
我的武器无处不在,漫无边际,纵横交错,叮当作响。
你看——你甭想看见——我的威力大如上帝——无处不在——像词。
刺猬
敌人进攻了——全副武装。
全身都是武器。它的矛——也即它的盾——多得过分。
我们最好还是静观其变(你能拿一只刺猬怎么样呢?)。
看——它摇摇摆摆跌过来——武器阻碍了它的进攻。
它在进攻它的武器。
这可真够它忙的。我们暂时安全了。
蜥蜴
在这个旷野中你会发现另一个旷野。
它移动着,悄悄抬起它的头,那意思是对你不信任。
它垂下它的头,意思是你真蠢。
它正在注视你就在你注视它的时刻(可你并没有注意到它。)
假如它是敌人——幸好它不是——假如是呢?
蝴蝶
跟我来吧。我们一起去改变世界,或被这世界改变。
我要教授你做蝴蝶的种种方式。
跟我走吧,像一只蝴蝶。
当我爱这世界,我就在谋杀它,它也在谋杀我。
没有人真正需要爱,我们仅仅需要我们自己。
当你需要自己时你正在失去自己。
当你连自己也不需要了,你就是爱,爱就是你。
记住我。然后忘记我。在我还未拥有我的时刻都不是我。
当你需要一个世界时,你可能只需要一只蝴蝶。
当你得到一只蝴蝶,你可能根本就不需要它。
你甚至不需要你自己,当你拥有自己。
你仅仅需要——需要。
有时,我在想——其实我根本就一无所想。
我是否告诉过你,我想要你——那代表我对你毫无感觉。
当我感觉你时,你已不在(我的世界)——这就是爱。
我知道——你的知道——我们爱上了彼此。
再见——各奔东西吧。让我们知道我们还存在。
当我们感觉不到各自的不在,我们正相爱。
我将一去不返一如初诞,再见。
鹅卵石
你可以得罪上帝,但不要试图得罪一块石头。
你当然可以得罪一块石头,假如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得罪。
不要得罪你自己,上帝不允许——阿门!
蜗牛
它正向你进攻。
这需要点时间。
庆幸吧!祈祷吧!保重吧!
请一定不要在它靠近你之前自个儿死掉。
当然你死掉了也没关系。
攻击会继续。
萤火虫
你向世界抛掷了什么!?
看,那边的草丛着火了。
继续抛掷吧,把你自己也掷出去,直至火熄灭。
行动吧,祝你好运。
比目鱼
你要和我比什么呢?
吹牛吗?你赢了。
有人说我眼睛大。我不接受这说法,它们仅仅装下一个海,我需要更多海供我使唤。
当我闭上眼睛世界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当心——留神你自己。
苍蝇
1
这世界主要有噪音,甜点,粪便,和巴掌构成。
这里飞来一只苍蝇,它从任何处来,要到任意的所在。
总之它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每只都能化身千万,仿佛(身具魔法)这是必修课。
它来了,带着苍蝇的种种切切寻找属于苍蝇的种种切切。
属于苍蝇的那么多,你休想知道它们在找什么?最终找到了什么?
没有最终,对于苍蝇来说,一切都是开始——继续——继续——开始。
你休想知道一只苍蝇要干什么。
2
有(不止)一次,我在追赶一只苍蝇,因为它动了我,以一只苍蝇的方式。
我一巴掌把它拍入了墙壁。然后它就变成了一只墙壁苍蝇。
继续动着我和这世界。
跳蚤
你一定见过我。这无关紧要。
我见过你。不止一次。这无关紧要。
我吮吸过你——还不错——挺新鲜——请继续保持。
这有点难为你,你正在一点点死去。
我看得出这并非你本意。当然也非我本意。
祝你死后荣升天国。
当然首先你得学会呈现、奉献、贡献自己,为自己积德。
把你整个交给我吧。宜早不宜迟。
野兔
我是只兔子。还有比这更不幸的吗?
一只死兔子——你会说。
嘚——打住吧——闭嘴就是你此刻存在的最好方式。
我们兔子——我是否对你说过——尽管渺小——确是上帝的杰作。
上帝创造了那么多的杰作,直到创造了兔子他才赢得诗人的荣誉;
尽管他对此毫不在乎,甚至一无所知或矢口否认,那是因为他太过谦虚;
没有比他更谦虚的人了,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诗人;尽管他创造的世界就是一首最美的诗。你我都是构成这首诗的词。
兔子——还有比这更富有诗意的词吗——没有。
好吧,谦虚点,有比兔子更不幸的吗——没有。
它向世界贡献兔子,却只吃草。
你贡献了什么?却什么都吃。甚至兔子。掌嘴。
蜗牛
你在干嘛?
我在想你。
我想天气这么热,出门就不要带自己了吧。太阳会把你爆炒,然后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把自己放在房间里,开上空调,打开风扇,褪去衣衫,这样你会舒服点。干嘛不舒服点。
但要警惕敲门声。别开门,此刻无论是谁拜访定不怀好意。
留着门,为(出门在外的)你自己。
甲虫
甲虫——人类的一种;也许应该说是一种人类。
慈善家的一类。贵族的群体。知识分子的一员。
总之非凡的一类。
你怀疑或相信甲虫吗?做个甲虫吧。
你羡慕或嫉妒甲虫吗?做个甲虫吧。
你爱或恨甲虫吗?做个甲虫吧。
别问我原因。做甲虫不需要原因。
这就是原因。
大黄蜂
它来了。威武极了,喧闹极了,傲慢极了,酷毙了。
仿佛它是天生的王,你不过是个奴仆这实在是理所当然。
你一巴掌拍下去,动作酸毙了。
看,称王有多容易。
鼠
究竟还有能供食用的东西吗!?
当你要研究一只老鼠时你绝不能放过它的牙齿。
那上面塞满了砖硝和木屑和碎纸片和无奈。
原谅我用“无奈”这个词,我不是在讨同情,同情早已被我嚼烂,吞下肚腹,消化并融入我的周身八脉。你要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需要你什么?事实上你对我一无是用。
我就要死了,请远离我,你的存在妨碍了我的存在。
假如你是一根火腿或一瓶红酒或一片干面包。你准大有前途(所用)但这不是我今天要讲述的主题。假如你能把我写入诗中——你会吧——除非你无能——假如你能——记住我拥有过一切——这让我烦恼——至死。
蚂蚁
你在找一只叮咬过你的蚂蚁,它混迹在蚁群中窥探着你的动举。
你以为蚂蚁不配拥有蚂蚁这个形象存在,事实上它们拥有更多,它们每只都拥有世界;
当然也拥有你(并非因为它叮咬过你。)你当然不这样认为,你杀死它们(易如呼吸)理所当然。但这能说明什么?蚂蚁依然是蚂蚁。你依然是你。世界依然是世界。
找吧,找到那些叮咬过你的蚂蚁,拥抱并亲吻它们。叮咬过你的蚂蚁并不多。叮咬是蚂蚁的天性。
20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