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落地的那天,月亮也熟了
于是我有着稻谷的香气和月光的声音
与秋天成了孪生姐妹
父亲的屋檐很低
低到我躲不开夏天的雨水
但母亲的炊烟很高
千里之外
也能看到烟柱,手臂一样摇晃
我始终读不懂乡村
在阡陌间一次又一次跌倒
父亲说我营养不良
母亲为我缝制一件粗布演出服
我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正在拔节
那条黄土路好长啊
从村头出发,一直没有搭上车
但我的桐油伞很大,遮盖了赤脚下的泥泞
啤酒泛起的沫,被风带走了
我把自己腾得很空,如同一只高傲的杯子
忽略了所有气味
只留下稻香,和月光的声音
我往哪里去
至少需要三条路
才能承载这个方向
一条路通向一个梦
这个梦,我做了四十多年
那里有外公外婆的茅屋
周围是无边的田野
锄去外婆的南瓜外公的蓖麻
种满鲜花,草药。治好外婆的眼疾
和外公的鼻炎
一条路铺到父亲出生的地方
在那里种植大片棉花
和高粱,让父亲穿上新棉袄
让全家人有足够的粮食
度过荒年
第三条路指向麦加
我必须带着水
仰望那座方形房屋克尔白
走着走着,便被一部经书招安
修改了籍贯,身份,名字。身后是我的孩子
和孩子的孩子
我的虚无日子
我的虚无日子,就任它虚着
像瓦罐不再装水
花瓶不再插花
宣纸,不再铺满山水鱼虫
书本里的字,结伴潜逃
由此我便可以虚着,烟囱
不吐炊烟
我的虚无日子,镜子虚着
看不到自己蓬头垢面
沙漏虚着,门窗也虚着
任风和光阴自由出入
我不动,也不衰老
窗外的电线
慢!窗外的电线上面
必须有刚飞回的燕子
三两只即可
我的灵魂呢
灵魂在哪里?
体内,远方,父亲的原野
都有住所,却无处栖身
有时高过信念,有时低过尘土
花开时便美丽,灼灼其华
风吹过,便飘摇
此时的轻,轻如羽翼
如果带着原罪行走
必须重,重过前世今生全部祷词
所以要默念则克尔,不停跋涉
向西,朝着麦加的方向
我需要寻一处足够干净的土
稳稳地安放自己
我和我的信仰
你可以去飞,去驾驶航母
为自己绘制无边无际的导航图
我不能。我有爹娘
我只能守住窗子
把自己稳稳地植入泥土
我要喂养一群一群的乳鸽
和炉子上的药罐
昨晚的星星又走丢一颗
我要把它领回来,安顿好
在它额头点上记号
你可以有森林一样的男人
我只有带着水的日子
和纯白的纸。我在纸上种植葵花
一棵,或者一万棵
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里
有我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