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高贵诗选（8首）

◎ 刘高贵

立　春

春打六九头　这说明

七九八九都还在路上

百花和燕子们也还在路上

它们借冰雪的光芒架起长桥

用长风擦亮飞驰的马蹄

接下来　就该提到你了

你呀　你肯定也还在路上

但早有探马来报

说你其实已等得性急

如此说来

我也该早作准备了

比如　给残雪准备几点梅红

给麦地发一条返青的信息

否则　等到七九燕来　八九河开

我凭啥与你接头

然后　比翼齐飞

一年之计在于春

谁敢违逆时光的旨意

雨　水

一生中总该有几次聚散离合

正如这四季轮回之中

总该有个日子　被叫作雨水

用不着太大　也不宜太密

雨啊　当你的丝弦自碧落垂下

我不知该伸出哪根手指

才能弹出想要的音律

在此之前　我和大地一样

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当东风解冻　散而为雨

我才明白　有梦的日子原本该多美

天一生水　水再生木

然后才有诗人的山河　帝王的社稷

而我只是一介草民　只想知道

我如此地动情　究竟为谁

惊　蛰

那些手持闪电的人

大都站在季节的高处

他们行囊里的大海

肯定一刻也没曾停止过潮汐

我知道　那潮汐早晚要波及到我

我和我安宁的村庄

注定要在一场灾变之后

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大喜

可是　谁能收留那些雷声

它们东一头西一脑的

到底是想将云层推开

还是要将顽石捣碎

我看见　大地的呼吸重了

草根肿胀　就连蚯蚓都脱掉了棉衣

小河正紧急呼叫大河

硬说　接下来肯定有一场好戏

问题是　接下来

我该干些什么呢

春　分

春风引路

第一场绵绵细雨

注定要住进李花们的花蕊

赶集的人　逐一从坡下翻上来

他们竹筐里的生活

比我想象的还要鲜美

春天真好　总是

牛在前边　人在后边

中间的泥浪藏满了玄机

布谷鸟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年复一年　总是它们用嘴　我们动手

谷种才能叫醒土地

花和花之间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因为　向往

有时比拥有更有意思

清　明

不记得是谁提醒过我

神仙并不都住在云端

这回我信了　否则

为我送来这场喜雨的　又会是谁

所谓喜雨

我是替正在起身的大麦们说的

还有小麦　还有坡上的油菜和紫云英

它们大致也这么认为

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菩提

河滩上的乱石和细沙应该都是性情文字

蚂蚁也是　蚯蚓也是

雨后涨起的山溪该是另一个章回

月有圆缺盈虚

就像生活有很多且听分解的下回

只是谁能保证　在下一回里

就一定有我　并且有你

谷　雨

这就是谷雨时节的豫南

清的淮水　绿的茶园　红的杜鹃

漫水桥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焰

那是谁家妹子

撑开了红油纸伞

雨是大清早就开始下的

雨丝给害羞的人儿拉起了一道纱幔

有心的小伙在岸边拍了拍巴掌

一片苇叶

就是一条摆渡的小船

田里的秧苗嫩得叫人心疼

每片叶芽都举着一只露珠的灯盏

如果谁能收拾起来留到秋天

就能让天下有情人

都花好月圆

信阳毛尖

褪尽一身尘世的烟尘

独自坐下来

让一盏青花小碗

在走来走去的微风里

小口小口地

喝我

豫南有好茶

宛如生宣上氲开的梅花篆字

让一生中最清纯的那段光景

总在水中醒来

火中睡去

感谢你打马走过我的故乡

我当以一弯新月为赠

都说新月如水

情也如水

所以　我的信阳

总是一手拉着春天一手拉着秋天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

光　山

你带着一场小雨会到春天

我带着满腔思念回到夜晚

三月的光山

塘满堰满

紫云英和菜花们一版再版

淮河向东　大别山靠南

映山红打开在赶五句的左边

谁还能在正午叫出我的乳名

谁将为我捧出油炒干饭

写到这里

我自愧不如风中的那些艾蒿

年年春来

都守在我父亲母亲的坟前

一点点地绿

一点点地黄

绿也贴心

黄也可怜

刘高贵　1962年出生于河南光山，曾用笔名：刘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创作研究会副会长。现供职于河南省民政厅。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诗刊》《星星》《人民文学》《人民日报》等数百家报刊发表作品。出版有诗集《乡土无恙》《寸草之心》等。作品被收入《新诗200首导读》《20世纪汉语诗选》等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