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诗选（5首）
魏巍诗选（5首）
◎ 魏 巍
午夜图
午夜里，
在敌人多路扑来的山村，
电话铃急急地响着；
听，听不见枪声，
树叶在簌簌地飘落……
啊，这时，
葫芦架那边，
一堆红艳艳的灶火
照花了我；
哦哦，红火边坐着一个巨人，
像风里的树影跳跃在大地，
那跳跃的红色的火光，
飞满他一身。
他那滚过大雷雨的胸膛，
总是这样半袒露着；
你看他，
一块，一块，
把劈柴投向灶火。
谁能从这个战士的灵魂，
看出我们被重兵围困！
午夜里，
红艳艳的灶火，
照花了我；
看哪，葫芦架那边，
山草呼啸中，
坐着的是我们的民族！……
1941年9月9日易县徐家反“扫荡”中
选自《家园集》，1986年5月出版，安徽文艺出版社
黄河行（节选）
在凛冽的霜天，
我独踞在这长堤上，
怅望那北地的烟云，
黄河，我的母亲，
我看见，
从你的身上，
奔出一扑扑火流，
烧得我，
热泪潸潸，
内心如焚。
黄河呦，黄河，
你正负着盈身的炮火。
敌人的皮帆，
将从你的身上划过；
敌人的刀剑，
将刺进你的心窝。
黄河呦，
你发出愤怒的吼声，
有谁听了不为之激动，
你声声震撼着。
四万万五千万的心灵！
黄河呦，快快唱起吧，
唱起那解放之歌！
快将那
奴隶解放的热泪
一齐唱落！
1937年
诗，游击去吧！（节选）
苦战的季节呵，
七月里，山还不曾绿。
茅屋盖着悲叹，
晋察冀多石的山路上，
开始倒下饥饿的人了。
悲叹声唤着同志，
破窗洞伸出来黑骨头，
拉住同志的手。
破犁耙躺在田园，
野菜也将枯死，
沙滩在干涸的河边叹息，
太阳烧焦了树林。
人们，
眼里燃起红色的云翳，
泪也流不出，
太阳呵，
也在折磨我们苦难的民族。
而此刻，
漫天的黄风袭过来，
树木摇荡着，树叶将触着地面，
战争又来了……
……
“红杨树呵”司令员说，
“给你十几个同志，
带着你的诗游击去吧！”
……
诗呵，游击去吧，
永远不要叛变：
游击去吧，诗呵，
时时刻刻想着
怎样去报答人民
……
红杨树呵，报答人民，
记清楚，
人民不仅养育了你的诗，
人民在饥饿里也养育了你；
……
诗呵，有一天或者夜里，
当红杨树倒在血里，
你哭也好，笑也好，
但你总该欢喜：
……
因为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而你也有了生命了，
连夜里都不能不感叹他的美丽，
年轻的诗也有了最美丽的一章。
……
诗呵，带上战刀，
带着你的十几个同志，
游击去吧！
……
但为了战胜敌人，
诗呵，带上战刀，
带着你的十几个同志游击去吧！
1942年&, lt;, /FONT>
月夜短曲
月亮从小山那边升起来了，
飘走了最后的枪声。
山谷的乡村哟，
投下了黑发一样美丽的阴影，
将八月的月亮接迎。
看我们的门前，
小小的水潭里快盛满了星斗；
那草丛里的虫子，
正用琴声吹起月明。
多么好的夜啊多么好的夜！
同志啊，到外面去吧，
你听我们的儿童团
歌声快要飞上明月。
我们去
追逐草地上的萤火吧，
看谁捉得多；
或者放开粗嗄的喉咙，
用射击一样的力气去唱歌。
哦哦，
从河岸的柳枝下，
又飘起了洗衣姑娘的歌声；
她捣着我们染血的军衣呀，
唱着土地，唱着英雄，
像叮冬的小河怀着深情。
这歌声好像说：
人们啊！
请出来看看你家乡的夜景，
到明天，
你会更快乐地去战争……
1939年8月易县林泉村月下
选自《家园集》，1986年5月出版，安徽文艺出版社
寄张家口
一
啊，张家口，
见了你
我多么欢喜！
我骑着马，
走过你的街道，
我望着你。
我呀，
来自乡村；
我带着，
我所爱的平原上
厚厚的黄尘。
你知道，
我们红高粱色的脸膛，
滚过多少雷雨?
你知道，
我们披着风风雨雨的身子，
留着多少弹痕?
你知道，
每一个弹痕呀，
又带着
多少光彩的故事?
啊，你知道，
这段童话般的道路，
有多么远，
路上有多少艰辛……
二
城市啊，
走向你的路是艰难的：
我不会忘，
我站在高山顶，
几百里
烟火腾腾；
我不会忘，
我走过的每个乡村呀，
房檐都扑落着火星；
就是那古井台，
山洞口，
都漫出了血水；
地里的高粱啊，
也垂着染血的叶子，
发出仇恨的响声……
唉，那时节，
大水淹，
又年景荒旱；
同志们，
用黑豆跟饥饿，
送过长长的一年。
饭不够，
为了让给同志吃，
大山顶
晕倒了机枪射手；
树叶稀，
为了留给人民捋，
在战斗的归途上，
多少人倒在山坡！
我们啊，
赤着脚，
在狰狞的山路上，
还要前进；
房屋被烧完，
就住在
羊圈跟狼窝。
城市啊，
走向你的路是艰难的！
三
可英雄的军队啊，
并没有
停止前进；
在炮楼的丛林里，
我们创造了
今古奇观：
我们让山里的石头啊，
也会爆炸；
我们让小小的手榴弹儿，
也会看家。
我们扎成的草人儿，
迷住了
他千军万马；
我们壮丽的地雷阵，
常带着威严的笑声，
开放红花。
忽然间，
小伙子正打架，
打到炮楼上，
把炮楼拿下；
忽然间，
一队“的里嘟噜”的“皇军”，
在炮楼上，
打落特务的满嘴狗牙。
我们的“花媳妇”，
最喜爱
乘花轿嘀嘀哒哒；
在敌人的狂笑里，
送他们
回到“老家”……
黑夜啊，
不管它无边无涯；
我的同志们，
勇敢与智慧
闪着永不凋谢的光华！
四
终于，
我们最穷苦的村落，
日日繁荣；
村村
管子、胡胡、锣鼓声。
村剧团演出了
《穷人乐》，
《翻了身的万年穷》；
村村，
孩子活泼，
妇女美丽聪明，
老人年轻。
夜夜，
星星在树梢
用微笑望着乡村；
夜夜，
万家灯火里
歌声引走星星。
啊，可爱的孩子们，
天天在街上
找我揪打；
姐妹们，
给我做圆口白边的紫花鞋，
环绕着嗡嗡的纺车声。
嗨，在这儿，
我还有了母亲哩，
有着好多慈爱的母亲；
她们抢走了我的破军衣，
老花眼伴孤灯，
直到天明。
啊，母亲，
我爱乡村！
乡村，我的家……
五
城市，
你不嫉妒我们的感情吗?
今天，
我要用对乡村的情爱
来拥抱你，
张家口，我的新生的城池，
我的塞上之花!
我的强壮的兵马啊，
我的无穷无尽的队伍啊，
你们都热爱张家口吧；
在张家口的四周，
快去保卫我们的塞上之花，
啊，那染着黄色风沙的塞上之花！
1945年10月22日写于绥远十六苏木
魏 巍 (1920年3月—2008年8月) 原名魏鸿杰，曾用笔名红杨树。河南郑州人。曾历任全国青联副主席，《解放军文艺》副主编、解放军总政治部文艺处副处长，北京军区宣传部副部长、文化部部长，《中流》主编，北京军区政治部顾问等职。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家协会第四届理事，中国国际文艺家协会高级文学顾问。20世纪3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1950—1958年间三次赴朝鲜，写下散文《谁是最可爱的人》《在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年轻人，让你的青春更美丽吧》《依依惜别的深情》等作品。出版诗集《黎明风景》《红叶集》《两年》《不断集》《魏巍诗选》等；著有长篇小说《革命战争》三部曲（《地球的红飘带》《火凤凰》《东方》），散文集《谁是最可爱的人》《幸福的花儿为勇士而开》《壮行集》《话说毛泽东》《魏巍杂文选》《魏巍散文选》等。散文集《谁是最可爱的人》被译成多种外国文字。长篇小说《东方》获首届茅盾文学奖、首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和首届人民文学奖。《地球的红飘带》获“人生的路标”奖及人民文学奖，并被国家教委等五部委选为“百部爱国主义图书”之一。杂文集《春天漫笔》入选小学课本的是《再见了，亲人》以及《我的老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