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诗篇（节选5首）

◎ 陈峻峰

落日•英雄和马

燃烧浑浊的大河之上  落日搁浅

天地疼痛  男人最后的辉煌

火焰般腾跃  渐渐  缓和了生命的节奏

我的马啊  又累又渴

用力勒住这个黄昏  英雄已空无一人

落地之箭快感过血腥目的的荣耀穿透

苍凉的阴影与暮色证实最初幻灭的预感

那一杖鞭子纷扬了岁月的尘土和花朵

血光  火光  月光  星光  荣光  

抽象地布置装饰遥远夜空的瑰丽

群山静立  等待我最后落日巨大的喟叹

迷人的落日红唇般与我吻别

欲把血液流成大河浮载一个世纪的沉落

我以各种姿势潇洒地描述了英雄及其时代

激情  信仰  诗  坚定和豪迈

而此时  正为孤独造型

走下马来  与青草散步

大地的接纳恩情无比如一次悄然的诞生

泥土芳香了蹒跚的步履

我听见了马  斯文啃食青草的幸福

听见了那条大河母亲般哺乳万物的幸福

头颅低垂着  夕光生动染色我和马的侧影

风在咏唱  天边低徊心灵久远的牧歌

随之而来如音乐的暮色  平淡了我的名字

静观落日怎样宁静如婴儿熟睡之态

从肩头滑落  从手中滑落  从咽喉滑落

我不再将头颅抬起愤怒和惊愕

牵着马  只与青草芳香散步

以英雄的手势  猛然将泪水挥出一片灿烂星光

马打了个响鼻  我很感激

1989.12

开阔地•庄稼的意义

遥远那片开阔地痛苦如一片目光

许多亲切的生命在那里完成了最后的舞蹈

象征英雄无奈至悬崖的边缘

回转身

便空白简单了天空下殷红的茅草

竖枪刺为碑

测生死距离

遥远的那片开阔地被残酷地解析

战争是时空瞬间的错觉

想恶意破坏自己支撑许久的庄严

简洁地扶一张犁  荷一把锄头

在开阔地上耕种自己喜爱的庄稼

不论收获  不与季节签约

不计算目的  不与货币做等价交换

随便的步子随便量出历史横直方圆

开阔地是怀着生存目的无意邂逅的智谋

智谋那边代表悬崖  这边是大路

仿佛季节与季节的间隔  子弹与心脏的距离

选择悬崖恰恰属于了一条大路

惶恐于紫色的黎明  抖索着将一份遗言和开阔地一并叠进怀里

果然就长出了庄稼  疯狂舞蹈的铺排

整个夏天烈焰腾腾

遗言说  那是些苞谷是些高粱是金子的油菜

优良品种  杂交  进口尿素  碳铵和敌杀死

你呆痴的目光里

秋天只是一片沁人心肺的光芒

没有比收获更令人措手不及的了

果实的奇迹  仿佛寓言

如此秋天指着自己对我说——

我们属于你了  伸出你英雄的欲望之手！

于是灰色丑陋的麻雀飞来

成群地为一个庄严的日子聒噪

我回转身  像当初惶恐地走出开阔地

去寻找犁或者一把锄头

呆痴的目光里  亲切殷红的芳草毫无意义

1989.12.29

就叫它桃树吧

确实是一棵桃树

那么就是说有一些季节在这里粉红过

　　　有一些时刻在这里甜蜜过

（确实是一棵桃树

你想再次向人们提醒）

一切应具体到最初的那一枚核

坚实而贞洁

接受了泥土的爱抚和暗示

接受了自身的冒险和果敢

时光验证确实是一棵桃树

极其简单  也可以说这是一棵英雄的植物

所有的枝丫都作阳光的比喻风的夸张

叶子扩展自然的联想

触目惊心的伤痕是最初的善良和天真

根须是探索与寻觅的脚踝

人们看中果脯而忽视生动的果核

随意把包容生命精神的品质和高尚吐去

花朵再度粉红  果实再度完美

那一枚最后的核依然没有昭示阴谋之心

依然没有为丑恶和贪婪印证

（确实是一棵桃树么

那就叫它桃树吧）

现在的事实是桃树正在死去

枝丫黝黑将愤怒举向天空

英雄繁华一世的遗憾使真理消失

嵌在脚步里的河流和岩石  思想和意义

粉红与甜蜜  无奈而又无助

（除了你还有谁能公然去说

是  这确实是一棵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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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1.11

困惑的火焰玫瑰

当炮火呼啸着切割大地的肌肤

我将内心的震撼装饰嘴角一丝顽劣的微笑

后来的岁月神话了火焰的玫瑰

英雄的名字绽开  明亮刺目

心室的一侧正构成阴影和困惑

灵魂啸叫  伴奏回首之间的浓烟独舞

寂寞在玫瑰中芬芳  押一杯酒  之后

炮火照亮了安详的弹片和断残的手臂

妖媚玫瑰渲染热情的日子  夜色眩晕

大起大落的章节  满足着历史一贯的虚荣

一位农夫在平凡的地头叫出我的名字

庄稼和一个人  在他的眼里十分简单

没有语词描摹  包括那些辉煌的小蚯蚓

我用意识模拟犁杖

在赞歌与诗篇上做耕耘之态

突然想起炮火切割大地的震撼

企图这个清晰的早晨对我作出最后的评论

恍惚之间  种子便跳跃而来

欣喜的目光里迅速生长青嫩的叶芽

火焰在远方熄灭了  玫瑰失去真诚

犁头的锐利将通向何方

坐下来  点燃一支烟

与农夫恳谈庄稼  阐释困惑

1989.12

英雄的桑葚

席地而坐　解怀而拥胜者风度

置石头为山岳  树枝划出河流的谋略

山川被摆布了  命运被指点了

踱步三次  凝眉三次  将手掌向前倾出

倾出乱石崩云  铁戈金马

为我微笑着狡黠的信心宣泄

忽见桑葚正红  甜如小女子笑靥

策马绕树三匝

烽烟隐约  宁静了孤独的山野

残酷地挥鞭三次  抽打三次

桑葚血紫  满枝嘲讽

心中的“满江红”遂成英雄的一阕

策划以血肉  实现以钢铁

肋骨曲为弯弓  头颅悬成明月

英雄在烈焰中燃烧  历史于欲望中龟裂

死亡三次  复活三次

我便席地而坐  随意了

手下的河流和山岳

只是瞬间的桑葚  懊悔终生的忽略

红的残忍  紫的胆怯

无从表达  无从找到沉重已久的终结

默念死者名单如桑葚甜美

豁然桑葚是血是英雄回首三次不能瞑目的撼缺！

1990.1

陈峻峰河南固始县人。1954年4月出生于河南洛阳白马寺，  1972年至1981年在部队服役，198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1980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长期在党政机关工作，曾任河南省信阳市文联党组书记、文联主席等职，现任信阳市作家协会主席。至今已在《人民文学》、《长江》、《清明》、《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羊城晚报》等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2000余件。作品入选多种文学大系、各类选刊、年度选本、经典选本、课外读物、高考试题等。出版《寻根问祖》《流逝》《崩溃》《文字的性情》《在春天里观察两只鸟》《女人的风景线》等专著10余部。近年完成百余万字“先秦三部曲”，在大陆和台湾发行，并在北京召开了“陈峻峰先秦历史题材文学作品研讨会”。创作的长篇文化散文《三炷香》曾列为中国作协2010年度全国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曾获各种奖项30余次，数家报刊多次对其作品和创作进行专题评论和介绍。